眼看缚梦要对他动手,丞相带着哭腔对江槿月嘶吼道:“你可别忘了!只有我知道你的力量藏在哪里!你不能杀我,你不能!”
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,她微扬起嘴角,不掩嘲讽:“你的心思能瞒过地府吗?我若想,所谓的力量不过是我囊中之物,你也配跟我谈条件?”
闻言,丞相哭嚎声一滞,显出满眼惊怒,又听得沈长明替她问道:“是谁指使你的?这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
沈长明话音刚落,丞相都没来得及表态,人影旋即侧过身看向瘫坐的他,冷不丁扑了上去,干瘦的双手狠狠扼住他的咽喉。
丞相好歹也是恶鬼一只,却全然不是这道影子的对手,硬是被他掐得双目圆睁,七窍渗血。
看着这自相残杀的一幕,听着人影在丞相耳边低声威胁,声音冷如千年寒冰,江槿月心底泛起一阵冷意。
人影的声音压得很低,可如今她的五感莫名敏锐,便将那阴恻恻的威胁话语听了个明白清楚。
“你要敢背叛我,我一定让你儿子不得超生。”
说罢,人影猛然甩开险些魂飞魄散的丞相,坦然地抱着双臂,冷冷看着对方被阵法照得鲜红到瘆人的脸。
这架势,就像在看一样能随意丢弃的废品。
这就是所谓的神明?只会拿家人作为要挟,实在叫人不齿。
江槿月眉心微蹙,忍不住嘲弄道:“你对信奉你的凡人,可真是凉薄啊,怪物到底是怪物,不配称神。”
面对她的指责,人影不答,只“嘿嘿”笑着。丞相仿佛认了命,呕出一口混着碎牙的血,眼神空洞地干笑了两声,再不言其他。
哪怕人影如此待他,甚至和他一样受困于法阵,丞相对其仍有着莫名的忠诚与忌惮,不敢对他有丝毫忤逆。
只看他这模样就知,今日是再问不出什么结果了。缚梦正要上前送魂,丞相突然抬起不成人样的脸,厉声叫嚣:“沈长明!”
他满眼怨毒,毫不掩饰恨意。沈长明对此无动于衷,淡淡地问:“做了鬼,连礼仪尊卑都忘了?”
何止三纲五常?恶鬼早已忘却一切,只想将最恶毒的诅咒全数抛出:“哪怕你灭我满门,就算你坐拥江山,你也换不回你的母妃!我在地狱等你的死讯!”
沈长明冷眼看着他如今歇斯底里的模样,冷冷道:“母妃一生心怀善念,定已轮回转生。比不得丞相大人,死后定坠无间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这等无用的诅咒对他不痛不痒,丞相只觉得他平静的神色尤为碍眼,不由大笑:“哈哈哈哈!好啊,那我在无间地狱等你!你注定要看着最爱的人一个个死在你前头!你一定会亲眼看着她,死在你面前!”
丞相幽深的瞳仁里映出二人淡然的神色,无论他如何癫狂地诅咒他们,如何指着她咒骂,这两个人都仿佛把他的话当耳旁风,根本不为所动。
可沈长明不经意间收拢的五指,在她的小臂上烙下微弱的痛感。江槿月仿若能听到他深埋于心底的悲怆痛楚,心中亦不由自主地生出些烦闷来。
这种恶毒的诅咒,早在千年前他就听过、也听够了。
想到那些回忆,她心绪一乱,阵法中骤然卷起一阵暴戾凶横的狂风,无尽血雾随风涌向丞相,似要将其就地诛杀。
血雾如巨蟒般攀上丞相残破的身躯,勒紧他血肉模糊的咽喉,比万千鬼魂更为不祥的气息硬生生挤入他的眼耳口鼻。
饶是已经痛苦到极点,连张口都要费劲全身力气,丞相仍不知死活地和法阵相抗衡。
快要被血雾溺死的他,一对眼珠子都快弹出眼眶,喉咙里发出“咕噜噜”的怪声:“我、诅咒你……”
“你给我闭嘴!”随着她的一声呵斥,阵法中阴戾的气息瞬间暴涨数十倍不止,染红了半边夜色。她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血色汪洋,抬手间引动血雾肆意蔓延。
丞相的枯瘦身影彻底被血雾吞没,再找不到一丝踪迹,连同他未说出口的话都被吞了个干干净净。
缚梦被她这番举动吓了一大跳,惊慌失措地飞到她耳畔,大声吼道:“主上!他不都让你别用术法了吗?您怎么、您……唉!”
丞相好死不死非要在她面前提什么诅咒,哪壶不开提哪壶,此举有如自寻死路。好好活着不好吗?凡人真是莫名其妙。
知道她生性倔强,听不进自己的劝阻,缚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只能寄希望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沈长明。
不过弹指一挥间,他的神情变换数次,屡屡欲言又止,最终只能收起满眼藏不住的愠怒,无奈地长叹:“江槿月,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?”
缚梦:“……”
说好的下不为例呢?凡人果真莫名其妙,不是它这等奇珍异宝可以理解的。
“别担心,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”江槿月略微压制住眼底疯长的戾气,冷冷地睨了阵法中的人影一眼,笑道,“你是想老实下地狱,还是和他一样?”
人影不置可否,抬起垂落的双手重重拍了几下,阴阳怪气地笑了:“神魂俱灭,不愧是尊主啊,一出手就这般干净利落。”
这还是人影第一次同她说话。直到此刻,她才得以听清他的嗓音。
喑哑刺耳,混合着许多种截然不同的声调,听着无比怪异、不男不女,对她而言真是熟悉得很。
是几次三番拖她入梦的,那个大言不惭想要她魂飞魄散的浓雾。真不知这个鬼东西的本体到底有多见不得人,它就永远不敢以真面目示人?
“哦,我听说,你要碾碎我的三魂七魄?”江槿月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他两眼,微微一笑,“那么这算什么?出师未捷?”
“不急,就快了。”人影幽幽地吐出这两个字,举起一双手臂,引得阵法中浓稠的血雾向他涌去,将他彻底淹没其中。
找死的年年有,今年仿佛特别多?不知这玩意究竟打的什么算盘,她一时拿不准主意,便示意沈长明和缚梦退后些,安心揣着手静观其变。
左右不过是一道影子,它的本体一日不来,即便抓了它的影子又能如何?倒不如借此机会,看看这东西到底有何本事。
她听得人影在肆虐血雾中高声狂笑,甚至哼着诡异的歌谣。于法阵血光流转之下,那道漆黑的阴影始终清晰可见,倒不似丞相那般,说没就没。
沙哑的笑声不断回响,再度开口说话时,人影锋芒毕露、气势汹汹:“想不到啊,现在的你竟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。不过……这样就更有趣了。”
撂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,人影忽而爆裂崩碎,随着一声轰然巨响,肆意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血色阵法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给生生震出一条裂隙,夜风如流水般汨汨倒灌入阵。
乍然嗅到阵法外新鲜微凉的气息,人影欣喜若狂。它果断抓住时机,毫不犹豫地舍弃大半身躯,唯有一小块阴影冲破腥风血雨,硬是自裂隙中挤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