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她手持缚梦笔,身侧还跟着九幽令,城隍爷眼皮一跳,只得小心翼翼地作答:“主上想问什么?你们的事,我所知不多。当年,我不过凡间的芝麻小官,您二位在人间游历时,与我结下了些因果。”
“因果?什么因果?”江槿月蹙眉追问。
城隍爷眯起眼眸,似在追忆过往,微笑道:“您说我是刚正不阿的好官。因而,我百年后可为地府效力。可待我三十年后入地府时,您已入轮回了。”
原来城隍爷是被她骗去地府干活的,他仿佛还对此十分满意。
江槿月听了不免有些尴尬,轻咳了两声,犹豫着问道:“旁的都不要紧,我只想知道我们为何会入轮回?”
“这您就难到我了,这件事判官讳莫如深,只隐约提起过,是当年的灾厄有关。”城隍爷捋着长须,背过身去悠悠道,“大约整整七日,日月同时凌空、周天星辰西移,地动山摇、海水倒灌。凡间死伤惨重,亦有许多神明因此陨落。”
史书上记载的地震倒是多,可如此诡异的灾厄倒是闻所未闻。这要是被钦天监看到了,定会说天下要大乱了。
震惊之余,江槿月微微蹙着眉,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问道:“若有这样的浩劫,地府的卷宗里总该有所提及吧?您可有看过?当年怎会发生这样的事?”
“别说是地府的卷宗了,就是天界都没留下关乎此事的只言片语。当年三界死伤惨重,这是众生永世不愿提及的痛处。”城隍爷喟然长叹,静静望着香炉中即将燃尽的最后一炷香。
他这理由听着实在太过牵强,但显然城隍爷确实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何事,多问也无益处。若是缚梦和判官愿意将事情说给她听,她又何须如此麻烦?
一场灾厄,神明陨落。江槿月有些烦闷地拨弄着缚梦笔,喃喃自语道:“我是因此而死?可这是天灾,他愧疚什么?”
“我也不知。但判官曾亲自劝过他,说大难临头,谁也无法偏安一隅。”城隍眼中多了几分怜悯,走到她面前低声道,“另有一事,老朽倒是清楚,主上想听吗?”
“何事?”江槿月好奇地问,看他一脸凝重,心中未免不安。
“人有三魂七魄。人死后,七魄散尽、重归天地,三魂中唯有命魂前往地府,等待审判后进入轮回。”城隍爷两眼晦暗,顿了顿继续解释道,“天魂进入天牢,地魂留在尸身中,待命魂投胎转世后,天地二魂自会回到新的肉身,自此获得新生。”
听他提到魂魄,她又想起方才梦中的怪物,略微走了走神,很快又凝神静气,认真地听了下去。
城隍爷面色阴沉,说得极其缓慢:“幽冥界有一传言,可谓人尽皆知。千年前,曾有一人与幽冥血月做了交易。那人自愿以命魂为契,暂借血月的神力。”
“幽冥血月?您说的是地府的月亮?”江槿月闻言心下一动,想起梦中那轮晦暗的血色圆月。原来血月是有神智的,甚至还能与人做交易?
地府的东西果然都不同寻常,竟连月亮都能成精。可所谓的“以命魂为契”,听着总归不像什么好事。
“嗯。听说那人独自强闯天牢,为求逆转生死,如此逆天而行,必遭天道惩罚。他后又不顾劝阻非要入无间地狱,因此受尽修罗恶鬼的重重诅咒。”城隍抬起细长的眼睛看着她,幽幽地问道,“在您看来,这个人做错了吗?”
“……无间地狱?”江槿月微微蹙眉。她虽是听得一知半解,但城隍的描述中,提到“诅咒”二字,倒叫她想起曾在幻境中所见的景象,判官说星君哪里都敢闯,难道他指的就是无间地狱?
她还记得黑无常曾说过,被打入无间地狱者自当永世不得超生,想来那里面关着的一定都是穷凶极恶的厉鬼。明明星君看起来性子温和沉静,怎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事来?
挑战天道、强闯地狱,哪怕他是神明,这也太荒谬了。上穷碧落下黄泉,这样真的值得吗?
想到梦中那些厉鬼口中令人不寒而栗的诅咒,江槿月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,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问道:“他是为了我吗?可这不对吧,我怎么可能会被打入无间地狱?”
即便她真的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,他也不该闯天牢下地狱吧?更何况,那个笑起来眼中似有光芒的红衣姑娘,实在也不像作恶多端之人。
城隍爷连忙摆摆手,耸耸鼻子无奈道:“您说笑了,谁能把您打入地狱啊?这正是老朽想不明白的,可判官不愿多言。老朽只知,今日的局面,全因你们执意逆天而为,这是你们要付出的代价。”
又是代价。无数人对她说过这个词,她真的快要听得厌烦了。
想重回阳间,她需要付出代价。她必须看着沈长明死去,这也是她要付出的代价。看似公平得很,所以他们个个说得冠冕堂皇。
那他们究竟要为逆天行事,付出什么代价?堕入凡尘,生生世世相见不识,历尽生老病死、阴阳两隔之苦,还不够吗?
“代价?”江槿月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,抿着唇嗤笑道,“前世的他,很喜欢人间,绝不可能害人。若真有灾厄,他定不会坐视不理。难道救人于水火,也算逆天行事吗?”
幻境中,星君曾说过,人间是个有趣的地方。虽不过只言片语,亦能看出其并非穷凶极恶之人,这样的人却被逼到逆天而行吗?
“当年我们不过数面之缘,可我知道你们都是良善之人。您当时出世不久,性子天真,与凡人说话也是没架子的。他与某些目中无人的神祇相比,也是极平易近人的了。”城隍爷咂咂舌,眼神中有些惋惜。
城隍也不懂为何偏偏他们两个要遭受这样的劫难,愿意行走于人世间,惩恶扬善、帮扶弱小的神明,难道真会犯下罪孽吗?
“既如此,若天道要罚他,那错的就是天,不是他。”江槿月把手一摊,沉吟片刻又坚决地补充道,“或许怪物说得对,天道本就不该存在。”
“这话可不能瞎说!天道高于三界众生,维持万物运转,是很公平的。若天道亡了,不就失了秩序?一念成神、一念堕魔,您万万不能有这种心思啊!”城隍爷脸色煞白,被吓得一哆嗦,战战兢兢地抬头,仿佛要透过城隍殿看向天穹。
公平?世间从未有过真正的公平,人间如此,想来所谓天道亦如此。江槿月微微一笑,打趣道:“您紧张什么?我现在不过是凡人,哪里能威胁天道运转?您也太看得起我了。”
“说到也是。罢了罢了,我只盼着你们过得好,我还等着上王府吃酒呢!”城隍笑容款款地看着她,挤眉弄眼地试探道,“您愿意回来,可是想通了?老朽斗胆问问,您如今怎么看他?”
不知为何,城隍仿佛对他们之间的事格外上心,当初就是他非要带沈长明去看什么三生石,简直莫名其妙、多生是非。
江槿月故作深沉地低头长叹,许久才给出回答:“就那样,凑合过吧。”
城隍被她这话一噎,良久才试探着追问:“星君大人这一世确实脾气古怪,但老朽觉得,他还是有些优点的。”
“您想什么呢?”江槿月将九幽令收好,提着缚梦转身离去,边走边轻声笑道,“我可是要永远陪在他身边的。如果这算逆天而行,那我也认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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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要说:
所有人都在认真地为了自己的目标奋斗努力!
唯有城隍一直在努力磕cp。
今天晚上还有更新~先放个昨天没来得及发的更新在这里。
这一段涉及到很多部分世界观,由于我的世界观私设较多,为了防止大家迷惑,【虽然后面的剧情里也会解释,但我还是】在这里补充说明一下。
设定上只有三界:天界、人界/凡间、幽冥界/地府
天界和地府都由神明管理,但彼此交集不多、各司其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