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老人煞费苦心地把她引入鬼村,又一路尾随至此。管他是谁派来的,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,冤枉不了他。
“阵法既毁,群鬼早已闻风而至。一出密道,你们就会被群起而攻,你当你们还走得了?”白衣老人扫视着几人脸上的神情,最终对沈长明阴恻恻地笑了笑,“想不到今日还有意外收获啊,怀王殿下。杀了你,主人一定高兴。”
几人在临城从未提起过沈长明的真实身份,这个鬼东西见了他就称他为怀王,果然又是丞相派来的。自戚正死后,丞相手下的鬼怪肉眼可见地变弱了许多,眼前的这一位看着也不像个能打的。
一看面前的老东西气焰嚣张,淑妃忿然作色,刚往前迈了一步,就被人拽住了衣袖。江槿月面色平静地望着她,冲她歪了歪头,冷冷道:“事不过三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淑妃话未说完,便有一道耀眼的红光从她身边猛地飞过,携着一股凌厉的风划破长空,直冲着白衣老人而去。
面对速度极快的缚梦,白衣老人却并未躲避,只把右手按在门上,眼珠微转,洋洋得意地威胁道:“慢着。我劝你别急着动手,否则我就毁掉这扇门,让你们永远留在这里。”
听他这么说,缚梦只得停在空中,等待江槿月的指令。他们几人离门太远,想赶在他毁门前将其击败,几乎毫无可能。
眼见着几人都没了声响,白衣老人更是忘乎其形,咧开一张大嘴得意道:“早这样不就好了吗?现在,把那个人……”
“慢着,我还没说话呢。你急什么?”江槿月歪头打量了片刻,很快收敛了笑容,摊了摊手道,“一扇门罢了,你想拆就拆吧,我再造一扇新的就是。”
“哼,真无知。”白衣老人冷笑一声,正准备先行退回密道,再将这扇门毁去,把几人困死在此处,可他这才发觉自己一步也动不了。
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僵硬了,很快他便察觉到,他不止迈不动腿,就连手也完全使不动劲。当了这么多年鬼,他从未被凡人隔空压制成这样,心中忐忑不安,悄悄咽了咽口水后张了张嘴,还没来得及出声,就发现自己连嘴巴都合不拢了。
原本笑容诡异的老人,现在只能可怜巴巴地张着大嘴,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几人,这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滑稽。
一看他是彻底动不了了,鬼婆放下了心,又生怕他毁门,赶忙上前一把将他推到一旁。鬼婆侧目看着满脸怨恨的老人,忍不住讥讽了起来:“哟,这是怎么了?像见鬼了似的。”
搀起谢大人后,淑妃第一个走入了密道,临走前还凶狠地瞪了老人一眼。
江槿月和沈长明悠悠然地走过气急败坏的老人身旁,江槿月还不忘笑着挖苦道:“怎么不动手啊?丞相大人是还不知道,九幽令在我手里吗?只派你独自前来,未免太看不起我了。”
既然外头已有群鬼等候,与其大费周章地逐一击破,倒不如杀鸡儆猴。这就有个现成的,正好拿他去威慑众鬼,也不枉费他大老远地来一趟了。这么一想,江槿月顿时觉得这个怪物顺眼了许多,对他点头微笑道:“快跟上吧。”
她话音刚落,白衣老人发觉自己的腿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,竟就这么跟在了她身后。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小姑娘的背影,哪怕恨她恨得牙痒痒,也无济于事。
有九幽令在,自是没什么可担忧的。沈长明边走边向鬼婆发问道:“你觉得此人是你的主人吗?即便听不出声音,看身形总能分辨一二。”
“不大像啊。”鬼婆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,回头瞥了一眼万念俱灰的白衣老人,嘲讽道,“主人要是那么弱,我们早就跑了,谁还留在这里给他干活?”
只可惜白衣老人只能张着嘴,实在说不出话来,否则他真的很想和鬼婆好生理论一番。沈长明点点头,也认同鬼婆的看法,这个老人至多是丞相的走狗罢了,没准是替他在临城看守鬼怪的。
几人加快脚步穿过密道,回到江练村的屋舍之中,再回眸看时,身后只剩下一堵灰黑的土墙。一行人前前后后地踏出屋门,抬眼望去便看到院中站着一大群鬼婆。
不仅高矮胖瘦都有,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五花八门,花花绿绿的往那儿一站,丑得各具特色。
无一例外的是,每个鬼婆的左肩上都蹲着一只鬼猫。此刻,青面獠牙的鬼婆们正死死地盯着他们,一个个眼中喷火,手也搭在菜篮子中的白布上,仿佛随时准备着与他们翻脸。
她们生气,江槿月也是可以理解的。毕竟他们几个一来就拆了别人的老巢,这会儿还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,任谁看了都会有所不满。
虽说这一个个鬼婆看起来凶神恶煞的,但她们并未第一时间动手,没准还能交流一番。
敌不动我不动,不如先看看她们究竟有何话要说,再动手不迟。江槿月一边暗暗观察着她们的神色,一边不慌不忙地擦拭着九幽令。
敌很快就动了。一个身着深蓝色麻布衫的鬼婆走到他们面前,怒喝一声:“袁翠花,你怎么敢背叛主人?”
此话一出,立马得到了不少鬼婆的附和,她们一个个怒目横眉,走上前来对他们几人指指点点。虽然被指得最多的,还是给他们带路的鬼婆,她也知道自己理亏,只能躲在他们身后唯唯诺诺,样子十分凄惨。
饶是如此,鬼婆们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她,一个个越靠越近、越说越大声,到最后几乎是在嘶吼咆哮——
“要是被主人知道了,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!”
“你忘了素兰是啥下场吗?神魂俱灭啊!她连个渣都没剩下!你有几条命啊,这么作?”
“是啊!你现在补救还来得及!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!”
这一个个都是苦口婆心的模样,眼底满是关切与懊恼,看来这些鬼婆的关系还算不错。江槿月不由失笑,心说这些鬼婆还挺有趣,都那么爱唠叨,和判官大人不分伯仲。
被称作袁翠花的鬼婆越听越气,脸上红一阵青一阵,最终实在忍无可忍,猛地一拍大腿呵斥道:“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!什么三怪?这怪物谁爱当谁当去吧!你们就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一辈子怪物?”
江槿月:“……”
话糙理不糙,看不出来,翠花婆婆竟是个能在强权之下依然保留主见的人,当真不错。她欣慰地望着翠花婆婆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这些年来,地府在判官的带领下,愈发不懂得变通了。这样有主见有思想的鬼怪,送去给判官大人,岂非再合适不过?再者说,这些鬼婆都爱唠叨,烦都能烦死他,正好灭灭他的威风。
翠花婆婆一生气,其余鬼婆都瞬间不吱声了,似在心中思量着她的这番言论。
半晌,领头的蓝衫鬼婆才幽幽地叹了口气,强颜欢笑道:“我不管!这些人绝不能放走,否则大家都要玩完!咱们先把他们抓了,再想办法和主人交代村子的事。”
这个提议得到了一众鬼怪的认同,可见想要独自一人力挽狂澜还是难了些。江槿月淡淡一笑,正要取下缚梦,沈长明就按住了她的手,对她摇了摇头,低声道:“少用缚梦,交给我吧。”
眼见着众鬼张牙舞爪着向他们逼近,数不清的小鬼自沾血的菜篮中爬出,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他们袭来。沈长明怀抱着剑站在几人身前,冷冰冰地望着地上面目丑陋的小鬼,甚至都懒得动一下。
这群鬼怪看着倒是“鬼”多势众的,还真是和丞相大人一脉相承的以多欺少。可惜只待沈长明手中的长剑出鞘,望着剑身上的莹莹蓝光,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鬼们就好像被吓破了胆似的,不仅不敢再往前爬一步,一个个只敢握着拳头傻傻地望着他。
这道蓝光,与幻境中星君曾用过的无甚区别。江槿月撇了撇嘴,心道他似乎不仅仅恢复了记忆,仿佛还有了些许法力?同样是去地府走了一趟,真是同人不同命。
鬼婆们面面相觑,很快便有人高声怒喝,催促小鬼动手。
有些没眼力见的小鬼只能硬着头皮上前,却被剑锋逼退;还有的无比英勇地赤手接白刃,沈长明略微收了收锋芒,只划破了他们一丁点儿皮肉。谁知,小鬼们不过流了点黑血罢了,就连连惨叫着逃开了。
江槿月:“……”
这些小鬼真是弱得没眼看,想靠这种玩意造反,丞相大人还得再练练啊。
这一场“激烈”的战斗,不过须臾间,就几近结束。小鬼们早已溃不成军,一个个又哭又笑、狼狈地钻回了菜篮子里,还主动替自己盖上了白布。
沈长明横着剑站在江槿月面前,环视着瑟瑟发抖的鬼婆和炸了毛的鬼猫,冷冷一笑道:“你们不如一起上吧,我们赶时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