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入血泪幻境时,他也是一眼就看出幻境只能存在七日,是为禁锢魂魄之法。他说得头头是道,仿佛对鬼魂和禁术了如指掌。
当时她竟没有怀疑过,他书房里明明只有经史子集,哪有什么记载禁术的古籍?
好好的人,长了一张谎话连篇的嘴,实在可惜。想到这里,她冷着脸转身走到屋外,和他保持了一大截距离。
沈长明:“……”
明明他还一句话都没说,为什么她好像又生气了?还有天理吗?
鬼婆完全没看懂他们在眉来眼去什么,瞟了他们一眼,干笑道:“你们如果信得过我,晚上我可以好心给你们带个路。”
说罢,鬼婆扁着嘴轻轻揉了揉鬼猫的脑袋。后者显然很受用,发出了一连串咕噜噜的声响,安详地闭上了眼睛。
闻言,沈长明正准备拒绝,却见江槿月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,只好轻叹一声问道:“鬼村是你们的地盘,你要真想救他,自己动手就是,何须如此麻烦?”
淑妃连连点头称是,对他的话深表认同,叉腰瞪着鬼婆看,眼中满是不信任。
真是费力不讨好。鬼婆冷哼一声,无奈地向他们解释道:“他的命魂被人钉在了老槐树上,魂钉会损伤魂体,我救不了他。你们三魂齐全,由你们去再合适不过。”
这个理由还算过得去,如果只需要拔下魂钉,倒也还算容易。有鬼婆相助,想必会事半功倍。江槿月微微颔首,很快做出了回答:“我认为可以一试,但是……”
“魂钉?那人是要他永世不得超生?你可知道是谁干的?”淑妃眼眶通红,咬牙切齿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。
一看她这副要急眼的样子,江槿月有意无意地扬了扬手中的九幽令,希望淑妃娘娘能沉住气。
“我只知道,这是个阵法,而他是阵眼。待你们拔下魂钉,阵法一破,鬼村也就亡了。一旦此事被主人察觉,你们可能再也走不了了。”鬼婆并未回答淑妃的问题,只冲着其余二人笑了笑。
鬼魂不会平白无故地好心帮忙,鬼婆说的话真假难辨,她真的可信吗?若是天一黑,鬼婆和他们翻了脸,转头把他们给卖了,面对那么多鬼怪,他们又有多少胜算?
思索片刻后,江槿月对鬼婆粲然一笑,看似无意地把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,开口询问道:“你为什么要帮我们?”
“很多年前,谢公子帮过我一个忙。现在他的命魂在噩梦中受尽煎熬,我只想还他个人情而已。”鬼婆长叹一声,浑浊的双眼中也多了几分哀伤。
江槿月不动声色地聆听着对方的心声,大概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过往。当年鬼婆家中突逢变故,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,她甚至拿不出银两来安葬父母。
谢大人与她非亲非故,却能为她慷慨解囊,解了她的燃眉之急。如此看来,鬼婆所言不虚,她并未撒谎。
原来鬼婆也是个想报恩的,还挺讲义气。江槿月收回了手,略一思索,又追问道:“你方才说的主人是谁?还有,以活人的命魂为阵眼,要他永世不得超生,如此阴毒的阵法又有何作用?”
“主人神秘得很,从不让人看到他的脸。每每出现,他用的声音也都不同,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。至于阵法,那我就更看不懂了。”鬼婆的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,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。
看几个人都欲言又止、面面相觑,鬼婆自己都觉得脸上挂不住,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,补充道:“我们这些鬼婆都是被他从外头送来,替他勾魂做小鬼的。虽说两地相隔不远,但他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,大概是很忙吧。”
她言语中透露出了对这份活的深恶痛绝,想想也是,大晚上的在外头挨饿受冻,还得挨家挨户敲门,实在无趣得紧。
至于她口中所说的“外头”,江槿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长明,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发问道:“轩平?”
鬼婆很快点点头,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惊喜,扬了扬眉问道:“哟,还是老乡?原来你们不是临城人,怪不得敢往这里闯。嘿嘿,要不是听你们提到什么谢大人,我早就把你们做成小鬼了。”
如果鬼婆先动手的话,大概她和鬼猫这会儿已经在地府外排队了。江槿月摇摇头,心说鬼婆这话就差没直接告诉他们,这些事都是丞相所为了。
丞相与谢大人不睦已久,又一贯心思狠毒,屠村、钉魂这种下三滥的行径也符合他的作风。
他在临城养了那么多鬼怪,不造反都对不起他多年的苦心筹谋。
沈长明思考良久,问道:“你可知道,你的主人为何偏偏送你们来临城?若要豢养鬼物,放在眼皮子底下岂非更放心?”
“这个……我只隐约听他提过一嘴,好像和蜉蝣岛有关系,具体的我也不清楚。”鬼婆悻悻地答道,这几个人问的问题就没几个好答的。
蜉蝣岛?所以临城三怪都在为丞相卖命?丞相大人还真是不可小觑,人远在王城,手却伸得那么长。
宫中巫蛊案、临城江练村,为了区区权势地位,他就要如此草菅人命吗?皇上又是怎么想的,要容忍他到几时?江槿月神色凝重地握着缚梦,抿唇不语。
看他们一个个的脸色都很差,鬼婆还当他们是不敢去了,一边摸着鬼猫一边唉声叹气着:“你们也看得出来,江练村异化后,临城也受到了影响。如果不管不顾,以后整座城都得完蛋。”
算来,临城如今确是鬼怪盘踞,百姓本就不胜其扰,偏偏还摊上个不管事的知县老爷,真是雪上加霜。
晚上城中鸡犬不宁也就罢了,李老爷家的鬼手已经能在白日出现,此事再拖不得了。
江槿月在心里默念着“能者多劳”,幽幽地叹道:“我跟你去就是。唯有谢大人苏醒,我们才能知道更多内情。拔魂钉而已,我……”
“不行!”沈长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,沉默半晌才斟酌道,“魂钉阴气极重,你身子太弱,碰不得那种东西,此事交给我就好。”
江槿月低垂着眼眸,点点头就算答应了。左右村子里一定还有不少鬼怪,到时候他负责救人,她来与鬼怪周旋即可。有多少算多少,通通送进地府。
几人终于达成了共识,鬼婆与他们约定,子时一到,她就会在村门口等候,再带他们一起进入鬼村。见众人都没有反对,鬼婆便满脸堆笑地化作黑烟钻入了地底。
想来鬼婆道行不够,多少还是畏惧日光的,白日里并不能出现太久。如果鬼村中都是这样的“老弱病残”,反倒好办。
淑妃回到九幽令里养精蓄锐,用她的话说,今夜注定是一场恶仗,她一定要好生准备。
江槿月对淑妃不抱希望,她沉吟片刻,抬步走到沈长明身边,将九幽令递到他身前,耸耸肩道:“借你用用,记得还我。”
毕竟拔魂钉的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,他们是伙伴,这时候总得摒弃前嫌,先合作要紧。江槿月在心里如是说道,理直气壮地直视着对方。
“你是在担心我吗?”沈长明挑了挑眉,眼见着她又要生气,便正色道,“别怕,只是拔魂钉罢了,你如果实在不放心,就在身后看着我吧。”
这会儿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了,刚才也不知道是谁,“不行”叫得比谁都大声。
江槿月摇摇头,把九幽令收好,忍不住问道:“丞相大人是想把临城变成一座鬼城?可他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阵法?是戚正教他的?”
如今看来,丞相与皇上之间似乎早晚会有一争,他在临城的多年部署,或许就是他的底气所在。
“丞相造孽太多,最好祈祷自己能长生不死。否则他日入了地府,定要永世不得超生。”沈长明漫不经心地一笑,还是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的模样,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底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