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几个人一起去喂鬼,鬼听了都乐开了花,好一个人多力量大。江槿月蹙眉幽幽地看着他,无奈道:“李老爷是信不过我吗?大白天的能有什么不测?”
“没有没有,江夫人确实会捉鬼。可我总该略尽绵薄之力,以报江夫人的救命之恩啊。”李老爷说得无比真诚,颤抖着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,看来还对昨日之事心有余悸。
一个报恩的已经够让人头疼了,一听又来了个要报恩的,江槿月想也没想,摆了摆手断然拒绝道:“大可不必,大恩不言谢。”
沈长明看了她一眼,见她满脸嫌弃,便对李老爷一颔首,笑道:“救命之恩自然要报。这样吧,我们只带三个家丁引路,找到江练村后就让他们回来复命。李老爷以为如何?”
眼前的两个年轻后生都是听不进劝的,李老爷犹豫了片刻,还是点头应允了。沈长明走上前去,随手点了三个家丁出列,一拱手道:“就你们三个吧,有劳了。”
三人皆是神色一凛,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,边摩拳擦掌边齐齐地应了声:“是!”
眼见着几人拼了命地往怀里塞鬼画符,又互相安慰鼓励了许久,江槿月不由心道咱们只是去找个村子,又不是上战场,倒也不必视死如归。
李老爷带着一众眼泛泪光的家丁目送着他们离去,他见两个后生始终手牵着手,似乎没有丝毫畏惧,不由老泪纵横道:“年轻真好啊,天不怕地不怕的。”
一行人很快行至城门外,顺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向山上走去。三个家丁毕恭毕敬地跟在他们身后,除了出声指路,几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,倒也清静。
由于半夜下了场暴雨,脚下一片泥泞不说,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,每走一步都要格外留心。
是以,他们都没有闲情逸致抬头细看周围景致,满心只在自己脚下。
江槿月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往前走着,雨后山路难行,她一时无从下脚,再一次羡慕起了会飞天遁地的神仙。沈长明走到她身侧,附在她耳边小声道:“我背你吧?”
“你离我远点就好。”江槿月说着就努力加快了步伐。她走了一路,就踩了一路的泥坑,好好的长裙上沾满了飞溅的泥巴。
“惯的倔脾气。”沈长明笑着摇摇头,只用了两三步就赶到她前头去帮大家探路去了。
三个家丁虽然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,一个个又紧张得不行,但也算办事周到。个头最高的负责在最前头引路,瞧着最健壮的寸步不离地保护他们,还有一个负责殿后。
分工明确,可见都是可塑之才。
不知走了多久,一行人穿过了竹林后,为首的高个家丁侧身向众人示意道:“小兄弟,近年来都没人上过山,前头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了。”
沈长明的视线绕过了他,落在了前方的密林上。想来从前这里也是有山路供村民通行的,而如今目光所及之处只剩山林,小小的江练村恍若与世隔绝一般隐匿于此。
若是没有本地人带路,只怕他们要迷路了。江槿月叹了口气,仰头看去,只能看到茂密的绿荫,而几乎无人知晓这片绿意下究竟埋藏着一段怎样的过往。
二三十户人家,山头一场大火,死人与鬼魅。她沉默了片刻,走到了众人前头,小声道:“走吧,前面的路肯定不好走。我们得抓紧时间,否则入夜前就无法下山了。”
毕竟谁也不想在这种鬼地方过夜,一行人连忙加快了速度,朝着群山深处走去。
今日的天阴沉沉的,这会儿甚至刮起了大风,长风阵阵穿林打叶,细细听来似有几分呜咽之感。江槿月突然站定,打了个哆嗦之后回头看了看,入眼的唯有草木。
“怎么了?”沈长明看她停了下来,便走上前握着她冰凉的手,皱了皱眉道,“早上应该让你多穿些衣裳的,是我不好。”
如今,她也不想跟他争辩什么“男女授受不亲”,左右看了许久才面露疑色,摇摇头道:“我总觉得不对劲,好像有人跟着我们,但愿只是错觉。”
三个家丁本就一脸慌张,听到她这句话之后显得更为紧张,一个个攥紧了手中的符咒,如临大敌。
沈长明回头看了一眼,并未察觉异样,便低声劝道:“罢了。你身子弱,如果觉得不舒服,不必勉强,我替你去也是一样的。”
“没什么,我都习惯了,等风停了就暖和了。”
说话间,江槿月又抬脚朝前走去,沈长明是最了解她的性子的,也没有劝她,只默默地跟在她身边观察着她的神色。
越往林子深处走,周遭就越寒冷。一行人缓慢地向着山顶行进,人人都逐渐融入了静谧的环境中,没有人再有心思闲聊。
脚下的路坑坑洼洼,江槿月始终低垂着头仔细查看着,生怕一不留神踩到个什么毒虫,那真是比见鬼还要吓人。
这样走虽然安全,时间长了却叫人头晕眼花,她只得停步阖目歇息,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,身上却冷到发抖。
她缓了缓神才睁开眼睛,第一眼看到了默默凝视着她的沈长明,而后便瞥到了前方的路。
原本林子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树与灌木丛,而此刻她却隐约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。
那是与山林格格不入的白色,远远地在空中飞舞着,仿佛身着白纱的舞姬,向来人发出无声的邀请。江槿月抬手指着那迎风飘荡的物什,眯起眼睛却看不分明,不由迟疑道:“那是什么东西?”
沈长明一贯眼尖,看了看便答道:“看着像招魂幡。引幡招魂,清净魂身……看来我们快要到了。”
连鬼村的影子都没看到,却先看到了这么多招魂幡,几个家丁的脸色都很难看。高个家丁强打着精神点点头,朝前指了指,“只要穿过这片林子,前头就是江练村了。”
眼见着他们离那些招魂幡不远了,江槿月对三个家丁福了福身,笑道:“多谢了,你们还是早些回城里吧,我瞧着快要下雨了。”
下不下雨倒在其次,江练村里可是有鬼的,她并不愿让其余人以身涉险。虽说鬼怪未必伤得了她,但真要打起来,她也无暇顾及旁人。
至于这几位带的鬼画符,一看就不怎么靠谱,还是省省力吧。
“这……”三个家丁面面相觑,虽都是一脸胆怯,却无一人告辞离去,仿佛个个都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。
江槿月歪了歪头,看出他们还有话要说,便站在原地耐心等候,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周围的树丛间。
最健壮的那位家丁最终按捺不住,上前对二人拱手道:“江练村实在不祥,我等自请同行,还请二位不要推辞。否则,我等也不好向老爷交代。”
他一开口,另外两个家丁也接连表示自己要同去,又是一副舍生忘死的德行。
沈长明只觉得他们有趣,便询问道:“既然村子不祥,你们又何苦如此?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,可不是明智的选择。”
三人互相看了一眼,高个家丁答道:“二位不知道。当年我等奉老爷之命,上山安葬那些村民。唉,他们的死状极其凄惨,有些甚至连尸身都是残缺的。”
“安葬?是李老爷让你们做的?”江槿月下意识地问道。三人连连点头,都说自家老爷是一等一心慈之人,不忍那些村民曝尸荒野。
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,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蹙眉沉思了许久,才试探着问道:“这就怪了。我听说知县大人派人上山查看过情况,为何他之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了?不查明真相也就罢了,竟都不让他们入土为安吗?”
“县太爷?呵,咱们的县太爷是出了名的不管事,他会派人上山?”高个家丁怒气冲冲地“哼”了一声,“他只会说山上有瘟疫,再下令封山罢了。唉!可怜了那些人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