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到重创的司黎紧紧捂着胸口,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。饶是如此,他的一双眸子仍盯着江槿月不放,眼中是切骨的仇恨,仿佛想将她碎尸万段。
沈长明收了剑,思索片刻,忽地出声叫了她的名字:“槿月?”
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。
司黎已经彻底丧失神智,她当然知道,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。江槿月沉默半晌,缓缓摇了摇头,高声道:“缚梦!”
“等等!”冉语的声音响起,她转瞬间便到了司黎面前。
强行撕扯开被封住的双唇,冉语满口鲜血,却仿佛无知无觉,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,哭着问道:“司黎,你还记得我吗?”
闻言,司黎抬头看向了她,仿佛是认出了她来,他眼中的杀意淡去,化作茫然与懵懂,最终只余悲恸。
几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,正当他们准备回头收拾戚正时,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急促的哨声。
司黎的身子猛地一晃,向前一扑,抬手用力掐住了江槿月的脖颈。沈长明神色一凛,正要挥剑,江槿月一抬手,用缚梦挑落了司黎前额的符咒。
没了符咒的控制,司黎的动作一顿,手上的力道也小了许多。江槿月咬咬牙,将缚梦点在他的眉心,一字一顿道:“送魂!”
眨眼间,不祥的黑雾散尽,司黎消失在了当场。江槿月捂着胸口,轻咳两声,硬是冲戚正一笑,嘲讽道:“戚道长,看来你的符咒不怎么好使啊。”
“送魂?你!”戚正彻底黑了脸,一手掐诀,一手捏着两张黄底符咒,癫狂地大笑着朝她冲来。
瑶清殿内阴风大作,他手中的符咒发出阵阵雷鸣。沈长明将剑横在胸前,蹙眉望着这个无法被杀死的道士,一步也未退,掌心幽蓝色流光一闪。
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,江槿月下意识地抬手将缚梦向前一掷。
“轰——”
白光散去,戚正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,重重摔在了地上。看来这一下伤得不轻,他咳出了一摊黑血。
喉咙被刺了一剑还能生龙活虎的,还想拉她同归于尽,戚正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。江槿月无奈地摇了摇头,心说江乘清真没眼光,竟把怪物奉为座上宾。
站在她和沈长明身前的黑脸判官收了手,掸了掸前胸的血迹,不发一言。黑白无常站在判官身侧,白无常对沈长明一拱手,笑道:“抱歉,路上耽搁了些工夫。
看到他们几个,戚正早已面如土色,他几乎无力再挪动一步,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向他走来。
“又是哪个不长眼的,敢动我们地府的人?”判官还没搞清楚状况,拧眉环顾四周,才发觉这里站了数十个冤魂,不论高矮胖瘦,都用黑洞洞的眼眶望着他。
判官:“……”
黑无常一声不吭,以勾魂锁链将戚正拖至几人面前。江槿月笑眯眯地低头望着他,叹道:“戚道长,到你为这些人偿命的时候了。”
看出了她眼中的嘲讽,戚正干笑两声,不甘心地瞪大眼睛问道:“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?”
这话一出,其余人神色各异。判官斜眼打量了她许久,不自然地捋了捋胡子。沈长明幽幽地望着她,眼中除却期待,更多的是讶然,还有一丝心虚。
江槿月摇摇头,奇怪道:“想起来什么?我只是觉得,九幽令应该更喜欢我一些,随口叫叫它罢了。”
众人:“……”
缚梦想了想,飘到判官身边耳语了几句,判官脸色一变,大步走到戚正面前,用审视的目光死盯着他,冷笑道:“一个道士,怎会知道这些?本官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。”
戚正惊恐地连连后退,口中发出诡异的嘶嘶声,仿佛痛苦到了极致。不过片刻,他突然凄厉地惨叫一声,瞪大双眼直直地向后倒去,“砰”的一声栽倒在地,竟就这么没了呼吸。
很快,他的尸首也化作灰烬,风一吹就不知道去了哪里,竟连个魂都没有留下,也算干净。
“判官大人好生厉害,竟能杀人于无形?”江槿月发自内心地赞叹道,顿了顿又道,“所以您看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了吗?”
“有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了他,还碾碎了他的魂魄。”判官转过身,心事重重地看着他们。他甚至还没看清那个道士的记忆,对方就已经被人斩杀当场。
沈长明垂眸沉思半晌,拱手问道:“判……连您也没有察觉到那人是谁吗?”
判官虽觉得失了面子,但还是很诚实地摇摇头,一时间他们两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。黑白无常相视一眼,很默契地缄口不言。
这几个人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,江槿月只能自己暗暗琢磨了起来。所以,戚正是替人卖命,他的主子看他没了利用价值,索性将其灭口,免得暴露了自己。
如此看来,那幕后之人才算真正的高人,只是不知究竟是谁了。
会是丞相吗?他费尽心思做这些,又有何目的?她百思不得其解,若为权势地位,丞相已是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,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?
再者,戚正十余年前就处心积虑地接近江乘清,害了她娘亲不说,还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,明显是冲着她来的。
丞相没理由针对一个大臣之女,更何况江乘清与他无冤无仇,又何至于此?
她越想越愁,可如今戚正魂飞魄散,这些问题再无答案,还不如问问别的。她只得轻叹一声,对判官福身道:“判官大人,我想请问,你们……我们地府谁能被称为尊主?”
她一开口,判官的脸登时拉得老长,恶狠狠地白了沈长明一眼,不顾后者的表情多无辜,冷冰冰地答道:“地府事务繁忙,本官没空回答你这种无聊的问题。黑白无常,把冤魂带上,我们走。”
他果真还是那么小气。江槿月暗叹一声,心道起码这次不是说“天机不可泄露”了,也算是进步吧。
黑白无常点点头,可他们还没动手,宫女太监们的鬼魂就齐刷刷地跪倒在地。莲儿蘸着血写下几个大字:“要复仇。”
“胡闹!本官怎可能放任你们胡作非为?”判官果断拒绝,见他们一脸失望,只好正色道,“待他们死后,地府自有评判。恶人迟早会遭报应,你们不可逆天行事。”
显然没人听得进去这种冠冕堂皇的话,若非鬼魂不敢惹判官,怕是要连他一起骂了。
“死后?那也太慢了。判官大人,既说逆天行事,我倒想知道,天究竟在哪里?”江槿月一本正经地反问道。
一时间,她想起曾有人说过,如今众神不便插手凡间事。合着他们什么也不管,当个甩手掌柜,那还叫什么神?
判官脸一黑,被她气得笑出了声,怒道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
这二位一见面就一副要吵起来的样子,沈长明略一沉吟,上前求情道:“判官大人,在我看来,复仇也并无不可。只叮嘱他们莫要伤人性命就是,也好略微平息他们的怨气,让他们安心入轮回。”
判官越看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人越生气,转身拂袖而去。他的身影消失前,半空中传来威严的嗓音:“本官不知天在哪里,只知好多管闲事的个个下场凄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