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车也一样安静。
崭新的变色玻璃嵌在车门上,整辆车都干净锃亮,轮毂系着鲜红色的布条,在风里超级神气地飘。
明炽绕着车慢慢地走,他不急着上车,认真地看着那些涂装。
沙滩上的篝火音乐会那天。
他和影子先生、禄叔一起回了邮轮,一起吃宵夜和和水果酒。
那天晚上他们聊起醉酒、话痨和礼物。他喝了两口给影子先生调的酒,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,忽然就多出来了画板和素描纸。
在那天晚上,明炽抱着那块画板,停不下地详细地介绍着自己的礼物。
他给影子先生讲他和姨姨怎么躺在车里,一人一边枕着手臂打开天窗惬意看星星。讲他和姨姨怎么给车做改造、怎么一起讨论涂装配色。
他记得自己说了很多,说到最后自己也已经记不大清,只是把那张画抱在怀里,把自己说得又暖和又高兴。
明炽现在比那时候更暖和更高兴。
每个细节都在他的脑子里,他可以慢慢和老朋友一起找回从前弄丢的所有东西,不过这件事还不那么急。
明炽把手探进外套右侧的口袋里,摸索了下,果然碰到硬皮的小本证件。
在别墅里休养的时候,明炽就拿家里的车练过手,在复健的空隙里抽时间,也重新考了驾照。
他那时候尚且没有太明确的想法。听禄叔说开车和开船总有相通的地方,又听说影子先生也想学开车,就主动把教练和学员的工作一起接了过来。
明炽拉开车门,坐进驾驶位里。
明炽深吸了口气,把头向后抵在座位上,闭了会儿眼睛。
一切操控键都在熟悉的位置,明炽摸索着打开天窗的开关,又把四面的窗户也降下去,光线和风一起涌进来。
他睁开眼睛,看见漫天繁星闪烁。
他看见一朵烟花。
……
明炽的眼睛亮了下。
他调直座椅,修改回驾驶模式,抬头看过去。
老先生有继承人在身边陪着,站在露台上,笑吟吟朝他摆手,示意他不准再跑回来。
明炽抿起嘴角,他把外套穿好,也朝上面用力挥了下手,插好钥匙发动汽车。
发动机热烈轰鸣起来,安全带抱着他。
被忘掉的东西或许很多,但磨合出来的手感还完全没被忘记。明炽上手依然熟练利落,按上方向盘,轻轻拍了两下。
“……跟你说个有点玄乎的。”
车行老板的声音从记忆里冒出来,在洗车的水声里,对方随口跟他聊天:“老是开车的人,就有种自己才知道的‘手感’。”
“别的车也能开,但还是自己的车开得最顺手,哪怕换了辆一模一样的,手感都未必一样。”
车行老板刚招待了个顾客,指给他看:“你看刚才那个人,他就是。”
车行老板压低声音:“开了这么多年的车报废了,新车也不想要,这些天就一直在二手车行转悠,想找一辆差不多的。”
他放下水枪,问车行老板:“找到了吗?”
车行老板摇了摇头:“还没有,哪有这么容易找……要是实在找不着,就只能重新适应新车了。”
“开新车上路,爽肯定是爽。你要是常年开车就知道,其实没那么舒服,哪哪都不顺手,总觉得浑身不得劲。”
“要是能找着一辆手感一模一样的,我们这行有个说法,是老朋友不舍得被报废,又回来了,还想一块儿再干十年。”
车行老板说:“要真是那样,就算贵一点,咬咬牙也肯定得要买下来。”
……
明炽扶着方向盘,轻声和老朋友打了个招呼。
禄叔只管送不管接,家里的车已经提前回去了。要自己开车回去的明小先生的确不太认路,但方向感受损得再严重,倒也还没到这个地步。
还不至于要看烟花的方向,才能想起要怎么回家。
这条路是环海公路,只要上去就直通码头。夜里没什么车,非常清净,晚风柔和地灌进来,路灯的光是温暖的橙黄色。
路的一侧就是临海的沙滩,视野广阔,风景也好,水面映着岸上的灯火。
明炽又看见一朵烟花,在寂静晴朗的夜空绽开,影子恰好全落进那片涨潮的浅滩里。
特别适合去追。
明炽把车停在路边,拿出手机刻舟求剑地照了张照片,放回置物箱收好。
放烟花给他指方向的先生还在唯一的岔路口。
这条路非常好找,明炽一找就找到了。他不动声色地调暗车灯,放缓车速慢慢刹车,停在这位好心的路标先生面前。
明危亭握着手里的那颗烟花,抬起头时,刚好看到顺利找回家的小先生停在面前。
明炽把驾驶座一侧的车窗降到最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