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航半开玩笑,接过话头:“谁说明总就弹得不好?”
“现在弹得也好吗?”
市场部部长立刻兴奋起来,随即又泄气:“不行不行,说好了不再当艺人的。”
“谁说不当艺人就不能弹吉他了。”法律部部长说,“法律上也没规定这个吧?艺人只是工作,需要配合公司规划的发展路线,需要接代言分红,需要去上节目、接宣传,应对舆论那一摊子事。”
法律部部长说:“不当艺人也能去草地音乐节,不当艺人也可以开演唱会演奏会,跟一群人一起玩啊。”
众人愣了半晌,思路忽然被打开,当即兴致勃勃凑到一起,连匡砺也扯过来:“快快,投票,要不要现在就开始?搞一个专门负责这一块的部门……”
一群人埋着头讨论半天,几乎已经雷厉风行地拟定了有关新部门的全部章程,最后还是要问明炽的想法。
市场部经理猜拳输了被推出去,深吸口气支支吾吾:“明,明总——”
明炽已经换回了自己的风衣。他被那几个小铁杆粉丝扯过去,站在礁石旁边,正看着向栾和几个小吉他手比赛技巧。
听见市场部经理的声音,明炽就转过来,好奇看他。
“就是。”市场部经理小声问,“你还想弹吉他吗?”
明炽笑了笑:“正在想。”
市场部经理还准备再迂回一点,不等酝酿就听见了答案,后面准备好的话也跟着卡了个壳。
“稍等一下。”明炽说,“我一会儿回来。”
他看到向栾炫技完了一首高难度的曲子,就拿过手杖,慢慢走过去,和向栾说了几句话。
向栾的眼睛一瞬间锃亮,几乎是蹦起来,立刻把吉他塞给他。
“哥,你家是不是就在那边?要不要我跑去给你拿几件衣服?”
向栾太想听他弹吉他了,手上已经麻利地接好了拾音器,绕着明炽打转:“穿这个不好弹吧?那边就有更衣室,我给你去拿,很快的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明炽给他科普,“穿风衣也能弹吉他,又酷又帅。”
向栾立刻深信不疑,睁大了眼睛:“真的啊?!”
明炽笑出来,也不多说,只是走到沙堆上坐下。把手杖放在一旁,抱着吉他低头试了两下弦。
他弹的是首没人听过的曲子。
向栾是他的铁杆粉丝,反复听过明炽写过的所有歌。和过去那些活泼热烈的曲调不一样,这次的调子从一开头就相当柔和温暖,像是星星落下来,被风卷着落进潮水里。
……
向栾甚至都不知道,自己那把琴竟然能响得这么安静温柔。
从琴弦上淌出来的曲调让篝火附近也渐渐安静,拾音器把声音送的更远,逐渐有人停下手里的事,踮着脚看过来。
明炽坐在篝火旁边,垂着眼睛专心弹琴。
那把琴在向栾手里一向热烈奔放。可现在,那些钢弦在明炽手里都像是忽然温顺下来,跟着他的手一起去抚摸那些流淌出来的音符。
有些时候,哪怕是最简单、最不炫技的曲调,也有着奇异的能把人拉住的力量。
向栾听着那些调子。他不能完全理解明炽想用这首歌来说什么,或许是因为他并没经历过那么多的事,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去足够清晰、足够明了地详尽体会……但风在琴声里静下来。
风和潮水变得安静,音乐的声音让人觉得温暖。
月光像是融化在了海浪里,把它变得一片明亮,星光细碎地洒在里面,随着规律的浪涌循环起落。
这种静得仿佛能让人安心沉睡的柔和当然不是曲子的全部。没过多久,琴上的调子就显出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。
这种活力并不炽烈,更像是种相当触手可及的、就在尘世间随处可见的明亮柔和的生机,不算太起眼,但雨浇不灭它,黑夜也不能把它吞噬进去。
向栾手里忽然又被塞了一把吉他。
他愣了下,看着朝自己打手势的方航,目光倏地亮起来,又看向明炽。
明炽轻轻点了下头,眼睛里带着笑。他不急着继续向下弹,找了个合适的节点,反复循环了几遍这个调子。
向栾彻底记熟了,用被塞过来的吉他弹出和音。
接下去,又有几把吉他陆续加进来。
然后是单簧管和小提琴——附近恰好有个酒吧,里面驻唱乐队的乐器都被紧急借过来,连电子琴的琴架也被扛着放在沙滩上。
淮生娱乐的艺人都在这儿。玩音乐的个个都是明炽当初亲手挑来的,有天赋有灵感,加上一两年针对性的专业技巧培训,每一个拎出去都能单独挑一场舞台。
他亲手挑来的艺人给他和音,每种乐器都不会盖过那把吉他。
它们追着吉他淌出来的、温暖明亮到几乎叫人忍不住要落泪的调子,像是要包裹住那些清润柔和的琴声,又像是在送它去更远的地方。
吉他的调子开始变得越来越明亮。
那是种仿佛是金色的、近乎灿烂的完全自由的明亮。
像是有风卷过那团篝火,带起数不清的明亮的火星,沿着星星落下来的轨迹,飞到比云更高的天空上。
琴弦几乎是在完全不停地跳动,干脆利落、轻快明净,配合弗拉门戈标志性的轮扫——向栾相当清楚自己现在还完全弹不出这一段。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,要练成这样得靠什么样的乐感天赋、花上多少工夫。
他们陪着这把吉他痛痛快快地弹。
没有比夜里的海滩更好的舞台了,空旷安静、潮水漫涌,风把音乐不断地向远方送,他们陪着他,不断去更远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