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家颤巍巍去医院找骆承修,满面愁容地说骆橙躲在二哥的床边不跟走,险些哭昏过去,但还是被骆钧从那个已经不是他们的家里强行带离,那幢别墅也抵押给了银行。
骆橙会出现在骆家,是因为剧组已经完成了拍摄。她作为b角出演了相应的角色,但她的镜头没有出现在任何正片里。
她扮演的角色实在不合格,龚导演精益求精,不会把这种表演水平纳入自己的作品。
……
骆橙似乎直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,其实她一直都有机会。
即使是在清算的时候,她也一直都有机会。
龚寒柔没有把她赶出剧组。方航那些人截住了简怀逸的安排,没有毁了她。荀臻那天去的时候,本意只是想让她清醒些,不要再给剧组添麻烦。
在任何时候,只要她想清楚了自己在做什么、又都做过什么,只要她真的意识到自己曾经做过多过分的事,只要她不再是埋怨二哥这次不来救自己,而是真的对她二哥生出任何一点真正的歉疚和悔过——哪怕一点也足够了。
淮生娱乐的人不是为了逼得她走投无路。
他们不是只为了惩罚和报复她,才让她去念有关她二哥的评论,去让她看清楚她二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的。
十八岁的骆枳,原本的计划是开着车出去旅行,去四处采风,去做个边流浪边自食其力的歌手和画家。
任家人扣住了任夫人的墓,所以他被拴在那。
他终归不放心这个妹妹,还想再试一试,再想办法把这个妹妹从那家人手里扳回一点。
就像当初任夫人明明已经非常生气、非常恼火,还是要去骆家把门敲开,最后再和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把事情说清楚,想要让对方从给自己编织的谎言和幻觉里清醒过来。
任夫人为什么没法规劝骆母,骆枳就为什么教不好骆橙。
对着那些被撕碎的照片,任夫人的茫然和无力,和小骆总面前那个被打翻的一片狼藉的蛋糕是一样的。
……
荀臻绕回桌子对面坐下,端起咖啡杯。
明炽抬起头。
他刚刚写完这份量表,听见荀臻忽然叹气,以为是自己哪个地方答得出了问题:“荀院长?”
“没事。”荀臻喝了两口咖啡,“在想别的事。”
明炽眨了下眼睛。
他只是看了荀臻片刻,就又问:“和我有关的事?”
“这么神?”
荀臻有点惊讶:“又是怎么看出来的?”
在术前的时候,患者本人其实也向心理辅导团队解释过,不留太多信息其实也没关系,等做完手术养好身体,自己根据线索也一样能慢慢分析出来。
荀院长当时没太放在心上——毕竟时间卡得太紧、总有事情来不及,以为是他在想办法宽慰众人,现在才发现对方说得居然也是实话。
“没这么神。”明炽忽然笑了,“只是觉得,荀院长好像有话对我说。”
他已经猜出自己和对方在术前就很熟悉,所以不再过分拘束,半开玩笑地拿过随身的便签本和笔,放在腿上,做好了准备听课的姿势。
他今天没有出行计划,只穿了件普通的白衬衫,领口被扣得规矩,加上头发依然比之前稍短,就显得年纪好像更小。
纪录片里没有本人在这个阶段的影像资料,但也还是很容易叫人忍不住猜测,或许在他上学的时候,就是像现在这样。
荀臻看了他一阵,揉揉额头哑然:“好吧,好吧……确实。”
“确实有话对你说。”荀臻拿过那份量表,看着上面已经相当清俊流畅的签字,念出来,“明炽。”
明炽笑了笑:“到。”
荀臻也被他逗得笑了一声,索性改口:“明炽同学。”
“有件事,大概不会有人想到要和你说……手术前的你自己也不会。”
“别人想不到,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原来这种事还要特意说。”荀臻说,“你想不到,是因为从没有人教过你这件事。”
明炽同学握着笔,认真地听着他讲。
“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独立的。”
荀臻看着他:“没有人欠别人,没有这样的事。”
“过去的你不欠任何人,你给的远比你得的多出太多,至于现在和以后的你。”
荀臻停了停,斟酌了个更合适的说法:“你可以认为,我们这些人,你多少欠我们这么一点人情。”
他边说边比划手势,拇指和食指间的缝隙连张纸都戳不进去。明炽弯起眼睛,还是把笔放下,张开手臂:“有这么多。”
荀臻笑出来:“都行,看你自己。”
荀臻并不改变他的想法,只是继续说:“你欠我们人情,是因为我们希望你能生活得更好,所以做了一些事帮你。”
荀臻推导给他看:“所以,你回报我们、不辜负我们的方式,就是生活得更好。”
明炽慢慢眨了下眼睛。
他看着荀臻,神色认真郑重,像是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,隔了许久才慎重点头。
他在想淮生娱乐的朋友和赵岚姐姐。他的确希望他们每个人都生活得更好,能放下过去的全部阴霾,不要再被任何事束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