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炽的眼睛亮了下,道了谢抬手拿过来,一页一页仔细翻看。
荀臻坐进沙发里, 喝了口咖啡, 看着面前的年轻人。
哪怕是完全以医院院长的视角来看,也不得不承认, 家属的确把人照顾得相当好。
明炽的身体曾经毁得太严重,当然不可能只用短短一个月就恢复到和正常人相当的水平。
但这样坐在阳光明朗的房间里,明炽就坐在他对面,哪怕只是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,气色和神态也已经完全不再像是个病人。
荀臻等他看完复查结果,猜测着问:“你在术前留的那些信,自己已经开始看了吧?”
明炽放下手里的纸张,轻轻弯了下眼睛,点了点头:“是。”
“团队里对这件事也有争论。有些人认为你没有必要看这些,有些人觉得还是看了更好。”
荀臻说:“我倾向后一种。你完全没有必要回到过去的生活,但你要去生活。”
离开望海别墅,明炽早晚会遇到能认出他的人。
与其等到时候不及防备,就被拉入过去曾经发生的过往,还不如做好准备,去看看手术前的自己都留下了些什么要记住的事。
“一般的病人也不用这么操心。”
荀臻叹了口气:“谁叫这个病人这么帅,走到哪都会被认出来。”
明炽显然就不记得荀院长也会开玩笑,听到前半句神色就显出歉意。刚要开口,又听荀臻说出后半句,就有些惊讶地抬起头。
他还不太适应这种直白的称赞,耳朵稍稍红了红,温声道谢。
荀臻也点到即止,笑着摆了摆手:“好了,重新认识一下。”
“我叫荀臻,是你这次手术医院的院长,也在你的医疗团队里。”
荀臻说:“我这次来——”
他忽然停下话头,打量着明炽的神色:“你自己在猜?”
明炽轻轻点了下头。
荀臻生出兴致:“说说看。”
以他对眼前这个患者的了解,对方手术前就算是留了信,也不会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到这个程度,去详细说清每个人的身份和关系——况且也完全没有这样充足的时间。
术前的休息和睡眠都相当重要,频发的头痛眩晕又会耗去不少精力。再加上用药带来的副作用、轮番地检查身体,可以用来写信的时间其实相当少。
“我是来干什么的?”荀臻问,“我和你是什么关系?”
“来查看我的心理状况。”明炽说,“所以要去看那些画。颜色的使用,画面的布局。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我的心境。”
明炽停顿了下,又补充:“刚才的视频配乐,您说是我‘以前写的’,说明我的状态其实和几年前不同,而且不难区别。”
荀臻放下咖啡杯。他坐直身体,稍稍前倾:“还有什么?”
明炽想了下:“所以就很好推测,您之前也负责我的心理疏导。在手术前,我们应该聊过很多,您也帮了我很多。”
“有一个地方不太准确。”荀臻笑着纠正,“我完全没派上用场。”
明炽也笑了笑,他轻轻摇头,又显出那种温和的固执:“您帮了我很多。”
荀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,神色和缓下来,也不再和他兜圈寒暄,直接拿出心理测评的量表:“看着写一写,要填真实答案。”
“听说你要看以前的信,明先生又不在,我的团队多少有些不放心,我就来看看。”
荀臻把那几张纸递过去:“现在看来,这种担心无疑相当多余。”
明炽接过量表,依然还是刚才的神色,摇了摇头认真道谢。
明炽这些天一直在练习控笔,他的右手已经用得相当顺畅,只要不用力过度或是过久就不会有问题。
荀臻看了一会儿他填表格,就又想起来这里的路上,随手点开看的那几集纪录片。
因为和龚导演有不错的私交,这段时间又不少被剧组找去帮忙。荀臻也在跟着一周一次的更新去看每一集,像是从多年前开始,再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次。
主角的身份已经明了,虽然剧组依然恪守纪录片的准则,并不给出明确回应,但观众其实心知肚明。
故事的时间线开启,其实就是任夫人口中的“火苗”被那些人变成骆枳的那天。
以荀院长的职业本能,上一集的内容看到一半,就已经下意识想要插手提供援助。
任夫人过世后,骆枳的状态其实就不该被放任不管。
一个失去了唯一的一个亲人的、刚十三岁的孩子,就算表现得再沉稳再冷静,又怎么可能会没事。
但骆家人依然是那副样子,连任家也因为那次有关墓地的争吵对他生出不满,葬礼后虽然也依旧有来往,但终归渐渐生疏。
那之后,骆枳又在望海别墅里断断续续住了两年。只要任家人来度假,他就会去小屋或是车上,要是来的人多,就自觉悄悄跑出去找旅店住。
他其实还把任姨的话记得很牢。每天专心地练吉他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磨练画技,累了的时候就去做点心。任姨不会再来吃他做的点心了,所以他把不好的留下自己吃……
荀臻在这里跳过了一段。
他实在不怎么想去把额外的人在这里对应上,所以暂时停下回忆,去看明炽正在填的那份量表:“夜里还是会醒?”
“有时候会,不过不多。”明炽停下笔想了想,“会做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