骆炽很喜欢那些外套,一看到它们就会开心。他单手敲着键盘,把这句话也加在给自己的信里,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括号。
括号。
细节,冒号。
骆炽一边专心地回想, 一边熟练地敲键盘。
弄清楚了手术可能造成的后果,骆炽就去请教过医生,也找机会上网搜过, 怎么才能把短期记忆转化成长期记忆。
会去网上搜索这个问题的, 似乎都是正深受学业所困扰的孩子和家长。骆炽跟着看了不少视频,甚至还差一点就没能抵抗住诱惑去买记忆教学的网课, 终于大概掌握了最基础的方法。
他要尽可能精准、尽可能详细地把所有想要记住的事复述下来。细节越多越生动,效果就越好。
骆炽原本只写了那件西装外套,翻来覆去背了几遍之后,又慢慢敲出“休闲服”几个字。
骆炽坐了三分钟,看着屏幕上的“休闲服”三个字。
他看着仍然一片空白的屏幕,又低下头,看了看自己的胸口。
……穿着休闲服的影子先生。
穿着休闲服的影子先生,学他的动作,轻轻敲他的胸口。
然后和他的心脏一对一进行了交流。
然后他代表心脏进行了发言。
然后影子先生看着他,然后他的心脏不知为什么有一点跳,然后影子先生把手按在他的胸口。
休闲服的布料力道柔和地叠着他的衬衫。
……然后。
骆炽按着胸口,缓慢深呼吸了几次,还是惆怅地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他悄悄把被子掀开了一点,把空调暂时向下调了半度,看着屏幕上被自己按出的十三个“啊”。
毫无疑问。
虽然不知道会失去多少记忆,不知道这些好不容易转化的长期记忆是会保存下来,还是会随着接下来的手术被尽数抹掉。
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不同、不知道这件休闲服的神秘力量在什么地方。
……
但再次醒过来的他,看到这十三个啊,肯定是没办法理解写信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的。
这段记忆后来还是没能成功变成文字。
在护士长来病房,检查记录仪器数据和吊水的时候,骆炽试着借了铅笔和便签纸。
骆炽原以为还要给出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、再保证自己一定会付钱——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意料的顺利。
他不光轻轻松松就借到了笔和纸,还被护士长笑着夸了配合治疗,还得到了一颗奖励奶糖。
骆炽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,坐在病床上,握着那块糖睁大了眼睛。
“一切正常。”护士长解释,“这层的病房,指标好的病人都有奖励。”
住在这里的都是等待手术的肿瘤患者,她们早不是第一次接待身份特殊的病人。但这一回,整个护士站无疑都喜欢这个非常配合治疗又超级礼貌、不怎么说话但喜欢笑的年轻人。
护士长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,家里也有一个儿子,儿子还比他大了几岁。
看着显然完全没回过神,小声说着“谢谢”、耳朵已经飞快红起来的年轻人,护士长的心里就更软:“什么时候手术,家里人陪吗?”
骆炽慢慢眨了眨眼睛,然后眼底忽然格外明显地亮了下,抿起嘴角用力点头。
“陪的。”骆炽很久没这么说过了,开口的时候有些生涩,“有人。”
他深吸了一口气,特别骄傲地把话清清楚楚说出来:“有人等我好起来。”
护士长点了点头,笑着轻声说:“要好起来。”
护士长握拳给他打气:“加油。”
骆炽也握拳:“加油加油。”
护士长笑意更浓,忍不住去揉他的脑袋,又特别多奖励给他一颗糖。
她问了骆炽的身体状况,语气温柔耐心,特地表扬了骆炽配合治疗配合得好。还给骆炽下了留置针,手法又稳又轻,一点都不疼。
骆炽挥手送走了护士长,把两颗奶糖全剥开了含进嘴里,左右两边脸颊一块儿鼓起来,一边哼歌一边埋头画着素描。
原来住院也这么好。
他要为以前对医院的成见道歉,回头就把这件事也写在信里。
以后要保护身体,少进医院,但可以来看护士长,护士长说能走路了要记得回来和她们说。
现在奶糖变成第二好吃了。
……
接下来的两天过得飞快。
骆炽得到了厚厚一沓便签,一有时间就埋头画素描,然后全塞在吉他包的夹层里藏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