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在生病,怎么能对不起。”明危亭让他靠在自己肩上,“不是你自己想要生病的。”
骆炽怔了一会儿,闭了闭眼睛,敛去眼底不知为什么涌起来的一热。
他彻底放松地靠下去,安静地伏在面前的肩膀上,格外轻、格外缓地长长呼出一口气。
明危亭抱着他,走到沙滩椅旁,放轻动作让骆炽舒服地躺下去。
这里已经没有礁石的遮挡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光变得温柔,又放了遮阳伞。骆炽刚熬过一次头痛,在这里听着海潮声,安心地晒一晒太阳就会好很多。
骆炽躺在沙滩椅上,阳光稍微有些晃眼,他本能地微微偏了下头,眼睛就被手掌覆住。
明危亭覆着他的眼睛,单手替他整理好沙滩椅上的气垫枕:“火苗。”
他们两个已经有了这种默契,骆炽不用等下文,就知道他想问什么:“是任姨给我起的,算是小名。”
“‘炽’也是姨姨起的。任姨那时候在国外,听说我出生了就很开心,特地和他们商量了我的名字,又给我寄了很多礼物。”
骆炽慢慢说:“我回来这件事,是姨姨回国后才知道的。”
他从不说起这些事,今天却忽然主动开口讲,明危亭知道他在想什么,坐在一旁专心地听。
再周密详尽的手术方案,也总会有出现意外的几率,即使是最优秀的专家团队也无法保证,手术后骆炽还会记得多少。
如果骆炽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,那么明危亭就替他记住。
骆炽对任姨事依然记得很牢,他想到哪个地方就讲到哪个地方。他记得自己刚被从医院带回来,总是喜欢闷在房间里不出门,后来被任姨拉出来,就在沙滩差不多这个位置陪任姨晒太阳。
“其实是姨姨陪我晒太阳。”骆炽想起当时的事,抿起嘴角笑了下,“我一躺下就睡着了。”
“醒过来的时候姨姨抱着我,月亮出来了,海上很亮。”
骆炽轻声说:“我那时候就在想,怎么会这么好,一定是梦。”
明危亭低下头。骆炽的眼睫在他掌心轻轻打颤,明危亭没有把手挪开,用另一只手慢慢拭净那些溢出来的水汽。
他大致知道这件事的始末,远不像骆炽说的那样轻松。
任夫人早些年基本都在国外,所以才会和那些跨国集团的负责人熟悉。她回国的时候骆炽已经长到五岁,一大一小立刻投缘,那些天任夫人都邀请骆炽去家里做客。
后来骆炽失踪,任夫人也想尽办法找了三年。但这种事无异于大海捞针,能找到的几率微乎其微,丢了的孩子还能回来,原本就该是天大的幸运。
可骆炽被找回来的事,那家人竟然也没有向外告知,甚至只是把骆炽扔在了医院。
任夫人在国外,消息原本就不够通畅,等她回国知道这件事,骆炽已经一个人在医院住了多半个月。
被任夫人领回家养病,骆炽在陌生的地方不敢睡觉,怕自己醒来的时候控制不住失控伤人,靠着藏在床底打盹熬了几个晚上,才被来给他盖被子的任夫人发现这件事。
那天晚上,骆炽还是不小心弄伤了任姨。
他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夜,第二天白天,任夫人在门口发现了伤药和信。
十岁的骆炽被任姨从房间里挖出来的时候,其实正收拾行李,准备悄悄走掉。
……
太多天都没睡好,骆炽被任姨拉到沙滩上的时候已经站不稳,几乎是一躺下就没了意识。
沙滩不像房间,这里没有任何冰冷坚硬的地方,没有封闭的空间。附近没有人,只有风和浪涌声,骆炽终于睡了三年来的第一个好觉。
他这一觉睡了一整天,醒过来的时候在任姨怀里。
那层心事重重的稳重外壳毫无防备地风化剥落,骆炽被任姨拉着手教他说“好疼”。
骆炽一遍一遍地磕磕绊绊重复,最后终于挣扎着拼命蜷起来,发着抖躲进姨姨怀里,撕心裂肺地哭到再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“……然后姨姨和我就都感冒了。”
骆炽在影子先生的手掌下痛痛快快发泄了一场,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,扯起嘴角咳了两声。
他继续回忆后面的剧情:“我们两个一人一包纸抽,一人一碗板蓝根。姨姨把我放在她腿上,跟我碗碰碗说‘走一个’。”
明危亭点了点头:“我和禄叔时常好奇,姨姨这种教法,你竟然真的没长成海盗。”
骆炽笑得差一点从沙滩椅上掉下来。
明危亭及时抱住他,索性也不扶那把轻飘飘栽倒的椅子,就让骆炽躺在自己身上:“‘炽’和‘火苗’都好听。”
都是姨姨起的,骆炽当然得意仰头:“那是。”
明危亭摸了摸他的头发,沉吟片刻,选好了词:“明松鼠。”
骆炽睁圆了眼睛看他。
两个人都没当真,明危亭笑意更浓,故意慢慢绕圈:“明吉他,明流浪,明欠债。”
骆炽实在绷不住那点惊讶质问,一边咳嗽一边笑,笑得肚子疼:“明黑心债主。”
他这边正义正辞严指控,却没想到居然真有一张欠条被放在自己眼前,连笔也递过来了。
骆炽看着那张欠条,错愕地揉了揉眼睛,难以置信抬起头。
明禄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,笑吟吟地放下一盘切好的水果,又把欠条放在托盘里,连签字笔一并放在骆炽面前。
“的确早准备了欠条。”明危亭揉了揉他的头发,把一块西瓜放进他嘴里,“想要哄你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