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骆炽觉得没有睡好,依然困倦乏力,就在沙滩上再睡一觉。
骆炽在慢慢恢复,在好起来,所以没什么事可急。
明危亭一手回揽住骆炽的肩背。
他连氛围灯也关掉,只让那一点淡白的月光随夜风淌进来,落在床边,给房间里的东西覆上一层格外柔和的轮廓。
明危亭抱着骆炽放平,确认骆炽已经安稳躺好,自己也坐在床头。
他轻轻挪动骆炽的头颈,让骆炽的呼吸更顺畅些,又把外套的一角掀开。
做完这些,时间恰好过了零点。遥远的钟鸣声隔着海面飘过来。
发出声音的是离港口不远的一座钟楼,日复一日地鸣响报时,钟声沿着风可以传出很远。
那座钟楼出名的是指针。听说是专门请艺术家设计的,雕花镂空都十分巧妙。分针看起来像是个一直在赶路的人影,因为光线角度不同,每个小时都会有变化。
……
听说有些象征性的意义,一直在赶路,一直在不停向前走。每天固定走二十四圈,在零点钟声响时固定回到原点。
“火苗。”明危亭轻声说,“不是原点。”
明危亭说:“是新的一天。”
骆炽睡在新的一天。
也不知梦里遇见了什么,睡着了的神情竟然也很严肃,像是梦到了什么很要紧的事。
明危亭不惊扰他,拿过明禄留在床边的电脑。
《火苗》从这天起的零点起更新。龚寒柔对作品一向严苛,场景复现部分需要长时间打磨,暂时还不会播出。
现在放出的,是一部分与当事人相关的真实影像资料和采访,同时作为片花,加入了部分拍摄过程的记录。
明危亭戴上耳机,拖动进度条,找到骆炽在任家的部分。
任霜梅很喜欢给骆炽拍视频。
不是监控摄像那种冰冷的角度,手持摄像机里的骆炽真实鲜活,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。
……
在任霜梅眼里,那个孩子除了特别聪明、特别懂事、特别让人喜欢,本来也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。
骆炽第一次做点心,被炸了的烤箱吓得跳起来,手忙脚乱想要补救,被笑得肚子痛的任姨抱在怀里揉。
骆炽抱着刚买来的吉他,磕磕绊绊地找音,拨出一首《两只老虎》。
骆炽学画画,把颜料蹭到了鼻尖上,瞪圆了眼睛看着笑到不稳的镜头,自己还不知道。
骆炽被领到海边,推进那些玩水的人中间。他僵站在里面不会动,回头看任霜梅,但很快就身不由己地被玩得正疯的一群人热情地扯过去。
……
镜头里的骆炽躲着水,他的眼睛睁得很大,一点一点察觉到这些人完全没有恶意,笑容几乎是忽然就冒出来。
他学着别人的动作,捧起水扔飞出去,又被飞过来的海水拍了一头一脸。一群人笑成一团,他自己也用力揉着眼睛笑,一边笑一边回头找任霜梅……
骆炽开心的能力,是被任霜梅打开的。
他越高兴就越会一直回头找任姨,看见任姨眼睛就会更亮。
骆炽湿漉漉地站在海水里,踮着脚用力招手,好像只差最后一点,就能走出那片笼罩着他的阴霾。
……
明危亭摘下耳机,把电脑放在一旁。
他想查看骆炽的情形,看向身旁时,才发觉骆炽不知什么时候从梦里醒了,正睁着眼睛看他。
骆炽应当已经醒了一会儿,只是没有动也没有出声,躺在枕头上,一直和明危亭一起看完了那些视频。
明危亭摸了摸骆炽的额头:“有没有不舒服?”
骆炽摇头。
他也在看那些视频,因为已经习惯了听不见声音的状态,即使没有外放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,视频里的事他本来就都记得。
他都记得,他记得要怎么做。
任姨交给他的事他全记得。
他听见了影子先生对他说的话。
他在新的一天醒过来。
明危亭坐在床边。
他一手撑在骆炽背后,低下头,迎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。
明危亭忽然反应过来。
他的动作很利落,支撑着身体躺在骆炽身旁,伸手把人揽近,又用外套把两个人遮住。
外套的面积实在有限,这样藏着,就难免额头碰额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