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危亭不习惯说这么多话。
他的确早想和骆炽说这些, 所以早做了准备,但在开口之前, 依然会去考虑话说尽了要怎么做。
……
到了真正和骆炽说起这些的时候,看着骆炽的眼睛,他才发现这种考虑其实没有必要。
骆炽全神贯注听着他说,因为恢复的听力仍弱,所以又努力配合去辨认他的口型。
明危亭的语速不快,正好方便他理解。骆炽的身体被困在轮椅里,眼睛里的期待却涓滴汇聚,越来越明确,越来越亮。
明危亭握着骆炽的手,半蹲在轮椅前,仰头看他。
他想,任何人被骆炽这样看着,大概都会忍不住想要翻遍所知的全部,把每一件事都讲给他听。
“……好好养病,可以活很久。”
明危亭最后回答他:“把这些地方都走完,在一个地方定下来休息,休息的时间和到处玩的时间一样长,然后再全都走一遍。”
骆炽忍不住笑了:“那也太久了。”
他听得实在向往过了头,虽然嘴上这么说,期待却已经完全不加掩饰地透出来,甚至想一养好身体就立刻去海上玩。
明危亭的眼里也露出笑意,他摸了摸骆炽的头发,轻声说:“不久。”
现在的骆炽还不记得很多事,有时他宁可骆炽一直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下去。可看到骆炽为遗产分配录制的视频,在任夫人送给骆炽的别墅里,这种想法就又有变化。
直到手术之前,所有发生过的事留下的痕迹,都还会藏在那片浓雾里。
骆炽由里往外走,早晚避免不了要穿过它们。
……
但至少现在,有片海在雾的尽头等着了。
“不久。”明危亭对他做出邀请,“火苗,病一好就来海上玩。”
骆炽的唇角压不住地抬起来,他用力点头,又因为这个动作迅速引发了一阵强烈的眩晕。
落在明危亭的臂间,骆炽才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全黑了,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,连手指也动不了。
一种久违的、极端轻松的疲惫裹住了他——上一次相似的印象好像还是一场篝火晚会。他玩得实在太高兴,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,闭着眼睛冲了澡,胡乱用毛巾擦了一通,晃晃悠悠一头栽倒在松软的大床上。
……怎么会这么舒服。
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。
明危亭把骆炽从轮椅里抱出来,让他能够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。
骆炽已经有一点迷糊,他还在整理明危亭说过的话,因为不清楚会不会忘,所以尽量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复习:“影子先生。”
明危亭低头看他:“怎么了?”
骆炽记住了要去找风和溪水。这些倒是不难,他曾经跟着任姨去登山,稍微深一些的山林间就常有溪水,沿着岩石荫凉的缝隙流淌汇聚。
骆炽被难在了第三句:“要怎么追喜欢的星星?”
他等了一阵,却没有像平时那样,立刻听到回答。
……
骆炽把身体里仅剩的力气搜刮一通,终于张开一点眼睛,刚好撞上了明危亭的视线。
明危亭点了点头,居然也问:“要怎么追?”
骆炽惊讶地看他。
“不太清楚。”明危亭继续说,“目前没有成功。”
明危亭说:“被邀请了去做客。现在天黑了,还在门外。”
骆炽愣了两秒钟,看着明危亭的眼睛,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。
联系起影子先生这些天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,不知是被戳了那个地方的笑点,骆炽忽然绷不住地笑出来:“怎么这么过分?”
“怎么这么过分。”明危亭去学网上的话,他又来学明危亭,“天这么黑了,竟然不邀请幸运粉丝进门。”
……明危亭竟然点头。
骆炽这下笑得停都停不住。他其实头还晕,这样笑又震得头疼,眼前的黑雾里冒着一簇一簇的金星,但还是挡不住开心像是潮水一样不停地涌上来。
察觉到蛰伏的痛楚牵起的细微战栗,明危亭蹙了下眉,空出只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额头,却发现骆炽的身体也在挣着用力。
骆炽的额发微潮,湿漉冰凉的额头先他一步,轻轻抵在他掌心。
“请和我回去吧。”骆炽淡白的唇抿起来,轻声邀请他,“影子先生,我想带你回去,见一个人。”
……
他把影子先生带回了别墅。
推开门的时候,明禄其实还有些不放心。
主宅是被乱改最严重的地方,虽然尽力恢复,但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设计。连设计师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够彻底复原,完全做到和之前一模一样。
明禄不知道骆炽能不能看出端倪。他已经准备了几个借口,上前一步正要解释,却又停住声音。
骆炽把最后一点力气全用在那个邀请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