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像是被这个问题砸得晃了晃,然后才恍惚地低下头。
他刚发现自己身上又变得脏污不堪,有些慌乱地伸手去抹,却越抹越只剩下腌臜的狼狈。他拼命摇着头,想要开口反驳解释,却又听见自己的声音:“当然。”
“当然。”他听见自己说,“他怎么能一个人干净?他要下来,陪着我。”
“他怎么能干净?”
任尘白听见自己困惑的声音:“他怎么总是能被那么多人喜欢?”
怎么就是拦不住?
为什么骆枳真实的样子只要出现在别人眼前,就还有人喜欢他?
任尘白恍惚地四处张望,他忽然看见明禄脚边的一个海螺,扑过去用力把它抓在手里,又使足了力气远远朝海水里扔进去。
“为什么就是藏不住?”任尘白问,“为什么——”
他的声音忽然被某个力道扼住。
明禄摆了摆手,蹲下来看他,向来和气的神情里终于带了一点难以言说的意味:“你扔过海螺?”
任尘白被明家人按着,狼狈地吃力喘息。
明禄问他:“什么时候?”
任尘白意识恍惚地盯着他。
……谁知道什么时候?
他扔过的东西多了,他拉黑了淮生娱乐所有人的电话,要求医院的人不准善待骆枳,就连当初的那场篝火,他也已经仔细清了场……
他给不出答案,明禄看起来也不想要答案。
“任先生。”明禄说,“保重身体,你死了太可惜了。”
任尘白瞳孔缩了缩。
明禄站起身。
在他身后,任尘白被明家人按着,压进了那片肮脏不堪的浑水里。
第39章 海螺
跟着任尘白来的人不敢上手拦。
骆家的下场就摆在那, 那位明先生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动真章。
他们家没有海上的生意,也总有别人要走海路。这些天下来,已经有好些原本走得很近的合作方忽然没了消息, 电话里也开始支吾搪塞了。
直到任尘白连无意识的挣动也渐弱, 明家那位总管才准松手, 转身出了码头。
助理这才敢喘气,几个人慌忙过去, 七手八脚把水里的人搀起来,连拉带扯硬拖上岸。
任尘白还有气,只是人不大清醒, 扯着身边的人问:“什么海螺?”
助理哪知道这个, 顾不上答他, 只是忙着把人搀扶上车, 慌慌张张送去自家医院。
任尘白在路上还问个不停,人也躁动得厉害。助理实在没办法,只能拿了放在车上的镇静剂, 尽量缓和着口气劝:“任总,放松,睡一觉……”
他们早知道任总最近不大清醒, 这东西在车上一直常备着,也不是第一次用了。
任尘白看着接近的针管, 人就更烦躁恼火:“你们敢!”
“我没有问题,用不着这东西!”任尘白厉声吼,“谁让你们给我用这个的?都滚开!放手——”
“任总, 任总。”助理苦着脸低声劝, “您不也总给骆先生用这个吗?”
他们都知道任尘白现在的样子是因为那位骆先生,所以每次发现任总开始焦躁, 都会想方设法提起骆枳来安抚他:“这就是镇静剂,没什么的,骆先生每次打完就不难受了……”
任尘白被几个人合力按着,看着冰冷的针头扎进静脉,助理说的那些话几乎在他的耳旁变成了某种嘈杂的尖锐噪声。
……没什么的?
打完就不难受了?
明明就还有话要说有事要做,被强制亲眼看着药水注进身体里,清醒着意识一点一点流逝,怎么会好受?!
任尘白几乎已经暴怒起来,他挣扎着拼命想要起身,却已经迅速失去了操控身体的力气。
……
在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的时候,他眼前那个可憎的助理,忽然变成了他自己的脸。
他看见他正按着骆枳的肩膀,让人把针剂用下去,嘴里还在说着是为骆枳好的话。
他看见骆枳在他怀里慢慢变得安静颓软,整个人忽然生出强烈到足以窒息的不安。
他想让骆枳醒过来,用力摇晃着那具身体,用力收紧手臂,那具身体忽然变成了漆黑的冷水,全无预兆地尽数洒在地上。
“尘白。”他听见母亲的声音,“你为什么要叫火苗小枳?”
他完全不记得母亲和他说过这些话。
他暂时顾不上别的,只是仓皇地去试图捧起那些水,他听见母亲的声音不断响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