骆炽的手指没有动,软软地被他拢着。因为稍稍含着一点笑,看起来像是很舒服。
明危亭放下手,把那几张洇透了的纸巾攥在手里。
“我教错了。”明危亭低声说。
骆炽原本的状态虽然混沌茫然,但有难受或是不安的时候依然会有很细微的反应,只要细心观察,其实并不难分辨出来。
但骆炽学得太快了,他只是稍不注意,就教会了骆炽怎么笑。
……
那个笑虽然很浅,淡得不仔细看都看不出,但依然把所有细微的负面反应都尽数掩盖了过去。
他不再知道骆炽是不是难受。
这句话没有特意放慢语速,明禄知道是对自己说,拎着整理好的食盒过去:“怎么办呢?”
明危亭侧过头,看向这位跟随了明家三代先生的总管。
“没那么严重,先生。”明禄失笑,他第一次在这位年轻过头的先生身上看见这种神色,把食盒放在离沙发更近的茶几上,“这种时候要是还真的难受,人就不会再醒了。”
他的音量压得很轻,传不到骆炽在的位置,只是把带回来的资料放在明危亭手旁的沙发上。
要拿到任家私宅这些年的监控记录并不难,毕竟有一个快神志失常的人正在别墅里整理这些——只要在任尘白刚不眠不休地拖着条摔断了的腿,整理好这些年的全部记录的时候,派人直接闯进去,连母带一起全拿走就行了。
就像要想让一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,依然自欺欺人地不肯接受事实、永远学不会反省的伪君子神志失常,其实也根本没什么难度一样。
任尘白既然这么喜欢下棋,不妨自己也做一次身在局中的棋子。
只要让骆家那个养子暂时在医院里失联,那个小明星自然就会去找任尘白。
而被明禄扔下码头的任尘白,又刚听了明确的“骆枳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”的结论。
任尘白当然接受不了事实,当然会歇斯底里迁怒报复,这原本就是那位温文尔雅的任公子最擅长的事。
任尘白会往死里咬那个小明星,被逼到极点的傀儡也未必不会反咬一口。
这两个人的纠缠没那么容易了结,只要有关的人,就会被滚雪球地扯进来,自然也包括那个骆家的女孩。
任尘白会一直被困在那幢别墅里。
“时间有限,我们只查看了一部分监控记录,还有其他资料。”
明禄说:“换一个人,大概不会再愿意醒过来的。”
对骆炽来说,邮轮失事甚至算不上是一根稻草。
早没人能拦得住他,强行留下他让他活下去了,如果骆炽真的觉得不舒服,他就不会再睁开眼睛。
那片安静轻松的空茫,无时无刻不在引诱着冷透的火睡进去。
明危亭没有开口。
“棋走得很顺,先生。”明禄捡了件不那么压抑的事来说,“已经打成一团了。”
直到昨晚,任尘白大概还沉溺在“亲自报复了伤害过骆枳的人”的缥缈的安慰里,直到明禄带着人出现在他面前。
任尘白是聪明人,他知道明禄的出现意味着什么。
意味着他这些歇斯底里的报复、恶毒快意的寻仇都只不过是被安排好的,只是背后的操棋人随手动的一颗子。
他只是被随意支出去扫地的一颗过河卒,因为这些事一点都不该再去沾骆炽。因为还有些报应理当还回来,所以在落子的时候,又顺便敲断了他的一条腿。
这甚至不是一次被怎么酝酿过的安排,因为明先生正在专心学做骆炽的粉丝,还没有时间去做别的,所以把他们自己先圈起来咬上一通。
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,还有太多在后面等着,等着一样一样细细剖皮拆骨,把这些年消磨着别人的血肉养成的心安理得全部扒开,露出里面狼狈的肮脏龌龊。
只不过是刚开了个头而已。
……
明危亭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说的,只是点了下头。
他没急着动那份资料,拉过食盒,仔细挑了一圈。
骆炽像是的确没有因为之前被弄眼睫毛的事抗拒他,目光依然跟在明危亭的身上。
明危亭挑出了适合骆炽现在吃、又容易咀嚼和消化的几样,自己先吃掉一个做一遍示范,等了一会儿,骆炽果然就跟着张口。
因为每次都得到了动作幅度足够明显的点头认可,骆炽后来甚至不需要明危亭示范,就自己慢慢吃完了一小块椰汁糕。
明危亭始终注意着他的食量,没有一次就让他吃太多。等到差不多了就让明禄把东西撤走,又用同样的办法引导骆炽,让他想起了要怎么把清水含在嘴里漱口。
骆炽的体力和精力还都十分有限,他被同样坐进沙发里的明危亭圈着肩背,慢慢漱了几次口,就已经差不多用完了力气,眼睫又开始向下坠沉。
明危亭握住他的手,骆炽的身体因为疲倦开始变软,连肩膀也安静垂下去。
“火苗。”明危亭握住他的手,让他慢慢倒在自己身上,“每天都要醒。”
他没有特意让骆炽看到自己的口型,这些话或许会让骆炽有压力。
他只是想说,想向记忆里那团在沙滩上炽烈烧着的、像是什么事都一定能做成的火许愿。
“每天都要醒。”
明危亭说:“要说晚安,要说早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