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光没有停的打算,甚至连最细微的反应也欠奉。
林子深处地面高低不平,光线又幽暗。他走得艰难,跌跌撞撞踉踉跄跄,却一直在向里慢慢地走。
骆橙被他气得要命。她笃定了骆枳一定是拿这种冷暴力的方式惩罚她,再想想自己火急火燎一路追过来的狼狈,简直蠢得可笑。
……
偏偏不论怎么说,她又毕竟算是做了一件对不起骆枳的事。
两股情绪叠加拉扯,骆橙在原地站了半晌,泄愤地用力捏了捏衣角。
算了。
骆枳要走就让他走吧。
反正这些天骆枳谁的电话也不接,躲了又躲,还不就是不想被骆家和尘白哥找到。
她假装没看到,帮忙瞒过这一晚看见的事,放骆枳离开,就当是为当时的事道歉了。
骆橙这样泄气地想着,攥着手电转回身,沿来时的路离开了树林。
……
……
雨后的空气很新鲜。
接连的暴雨打掉了多余的落叶,它们湿透了堆在树下,等着被埋进土里腐蚀分解,等着消失的那天。
骆枳闭上眼睛,深深吸了口气。
他好像已经很久没真正呼吸过了。似乎是有人在他的胸口架起锅生火,熬煮了满满一锅的海水,最后一滴水汽蒸干,只剩下厚重的粗砺的生硬盐壳。
他的肺里尽是斑斑锈迹。
这些血红色的锈迹蔓延生长,锈住他的四肢腰背,让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。
骤然灌进这样冰凉新鲜的空气,他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,胸口悸栗着痉挛了下,立刻激起一阵呛咳。
骆枳等着这阵咳嗽过去。
他扶着右腿重新站稳,在视野里的白斑消失后,就继续沿着记忆向前走。
穿过花园会见到一扇小门,从小门里出去,就可以抄近路到海边,那里离港口很近。
邮轮什么时候来?
骆枳抬起手,指尖在颈间摸索着,找到那个碎玻璃吊坠,把它握在掌心。
他有时候会想,自己的右腿或许根本就没有问题。
之所以会突然失去力气不听使唤,软得动不了,只是因为太想任姨了。
重新练习走路的时候,每次他耗尽力气,右腿一软跌下去,都会被任姨及时伸手稳稳抱住。
他的身体不经由他同意,自作主张,模拟出了记忆中的状态。
其实要是提前问问他,就该知道,这样是没有用的。
怎么会有用呢?
任姨不会再来抱他。
邮轮什么时候来?
骆枳推开那扇记忆里的小门。
门外的土质已经开始向砂砾转化,骆枳提不起右腿,在门槛上绊了一下,整个人失去平衡摔下去。
他攥着那个碎玻璃吊坠,因为来不及松手,寸劲下细绳竟然生生挣断了,在颈间留下火辣辣的一道血痕。
骆枳跪在地上,看着断掉的细细红绳。
在收拾小屋的那段时间里,他又找回了一段记忆,是他从医院逃出去那天发生的事。
他的吊坠掉了,他弯腰去捡,然后玻璃忽然变成了任尘白的眼睛。
他应该是掉入了一场荒诞而令人窒息的幻觉。幻觉里任尘白冷笑着看他,一字一顿地说着什么话,他的宝贝玻璃就嵌在任尘白的眼睛里,一并被染上冷嘲的讽意。
骆枳的视线像是被那块玻璃定住。
他握着那块刚洗净的抹布,忘记了自己收拾到哪里,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。
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被闪电照得通明的房间角落,影子被刺眼的光打得只剩一小片。
“骆枳,你怎么能忘了呢?”
病房里,任尘白眯起眼睛看他,黑沉瞳色冷得像是能钻透他的脑仁:“是你害死妈妈的。”
……
那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。
伴随着这句话的,是一阵骆枳从未听过的尖锐到极点的耳鸣。像是电视彻底坏掉前的噪点,紧接着一切声音就全部消失,只剩下安静到极点的空白。
他终于得到了“任尘白究竟为什么恨自己”这个问题的答案,可这个答案甚至比题目本身更叫他茫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