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从一个小城市到上海来闯荡,且迅速在上海站稳脚跟,吴洪浪井不傻,如果说第一两天没发觉,但是后面几天,眼看着护士每隔四小时给自己的同伴加药,而自己这边每次都只是基础的体征检查。
薛城和庄斌的体温都反复过,那时候护士匆匆把医生叫来,那个年纪大的医生就说,“体温又高上去了?磺胺还剩多少?够用吗?够用的话下次给药给2g。”由此,他听明白,原来那四个小时给一次的药是用来退烧降温的。
那他一直高烧不退,为什么不给他用药呢?后来他想明白了,那个医生问磺胺还剩多少?也就是说这个药大概是非常珍贵和稀少的,薛城庄斌的病症轻,能够够他们用,但不够他用。
他愤怒地想要怒吼,但病痛让他连说话声都像蚊子叫一样,然后看着每天不一样的护士,端着一盘一样的冰水过来,一次次伸进去,沥干,给他敷额头,还有那个护士长,甚至不顾男女之别,帮他用酒精擦身,还有第一天那个鼓励他的妹子,后来几天那小姑娘的眼睛都不敢看他,但帮他物理降温的事做得却比谁都积极。
吴洪浪明白,他们大概也是不想的。在脑子变得迟钝前,他想明白了这件事。但是自己想得这么明白干嘛呢?没人恨,没法恨了,那就只有傻愣愣地等死了。
看着白大褂们在他眼前跑来跑去,薛城和庄斌的情况好多了,他们都能下床了,正紧张地叫着他的名字,鼠疫啊,十死无生的病,他们运气真好啊。
“去甲肾上腺素!”一支针扎进了他的手臂,一股子凉意从手臂直冲脑后,那种飘忽感瞬间消失,吴洪浪知道,自己的小命又被救了回来。
“收缩压88,心跳脉搏恢复正常。”
叶一柏点点头,长长出了一口气,但是他明白,虽然现在是救回来了,但是看尿量,吴洪浪应该已经因为长期高烧发生肾衰竭了。
他缓缓挺直背脊,用一种平静而严肃的声音说道:“吴洪浪,你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衰弱,你要做好心理准备,我们护士台有电话,我们医务人员也能帮你代发电报,你的家人赶不上的话,想想有什么要交代的吧。”
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医护人员的动作几乎都变得僵硬起来,厚重的防护服将这些医务人员们的情绪都遮挡起来,他们眼睑低垂,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在眼睑之下。
只有站在吴洪浪床头的小杨,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下,默默流入口罩中。
“医生,医生,老吴还年轻,他在老家还有老婆和孩子,他最小的孩子才那么才五个月啊。您救救他,救救他!”
“医生,求您了。”薛城和庄斌一人抓住叶一柏一边,低声哀求着。
叶一柏微微低头,轻声道:“抱歉,我无能为力了。”然后不顾薛城几人的哀求,快速离开。
其他医务人员在履行完自己的职责后也沉默离开,只剩下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看着天花板的吴洪浪。
交代遗言啊,要写什么呢?小四才五个月,没有他,孩子他娘能把他拉扯大吗?还有老大老二老三,老大能下地干活了,活得下去,老二和老三还小,实在不行就过继吧,他大堂哥一直想要个儿子,过继过去也不会受委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