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次注射后,他都躲到墙角,把头埋进腿间,强忍住想逃跑的念头,告诉自己:别怕,忍一忍,忍忍就过去了……
最难过的是,过去的画面会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回放,加剧身体的疼痛。虽然顾长愿算不上锦衣玉食,但也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,小时候在公园溜滑梯、荡秋千,养过蚕宝宝、小鸭子和一只可爱的小狗;中学时和父母去海边冲浪、到国外旅游,逃过课也考过满分,后来遇上何一明,不可自拔地沉迷在何一明的光环里,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?为什么会躲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?为什么会呕吐?为什么会昏迷?为什么会这么狼狈?为什么这么疼?
真的太疼太疼了……
他想念父母,想念大斌和胖子,想念许培文和研究所的朋友,想念何一明……
他想嚎叫,但他不能,不能引来他人的注意。他翻开手机,在通讯列表里找到何一明的头像,只有一条问他实验室的FMLβ01为何少了的信息,他扯了一个拙劣的谎,何一明就没再回了,不知道是太过于相信他,还是根本不在意。
无数次,他想给何一明打电话,告诉何一明他很痛苦,但又不得不强忍住,他很清楚哪怕只是听到何一明的声音都会功亏一篑,他甚至担心何一明忽然发短信来,问他什么时候回实验室,他怕一松口就说想念他,他想了很多谎言,比如还要在老家陪伴亲人,比如父母身体不好,但何一明一次都没有问过,让他失落、痛苦又庆幸。
无数次个夜里,他在疼痛中昏迷,又在冰凉的地板上醒来,滑开手机,看着屏幕上的时间,茫茫然地想自己又熬过了一天,然后用尽全身力气,摊开笔记本,歪歪扭扭写下——
“2015年11月17日,第十三次昏迷,这次大概昏迷了4小时17分……”
就这样顾长愿每天实验、注射、记录,在黑暗和恐惧中坚持了两个月,直到体内的β-葡聚糖值奇迹般回到了正常水平。虽然黑蓼病给他留下了后遗症,他怕黑、经常头痛、头发大把地掉,还一直耳鸣,但检测出阴性的那一瞬间,他终于扯开喉咙狠狠哭了一次,哭到怎么也停不下来。
太好了……
他活下来了……
顾长愿没有被痊愈的喜悦冲昏头脑,小心翼翼地又熬了一周,直到确定没有复阳才走出屋。推开门,街对面的梧桐树叶已经落光,年轻人穿着风衣和夹克,顾长愿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衬衫,恍如隔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