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长愿隐隐感觉到孙福运的怒意:“不会一个一个等死的,致死率在40%左右,而且我们一直在救人。”
“什么致死率?别扯这些听不懂的!”孙福运呸了声:“我就问你尕子的女人是不是死了,胖崽子和丁九是不是死了?”
孙福运的话像一把刀插在每个人心上,连许培文都愧疚地垂下头。
孙福运继续道:“既然想听我的意见,我就直说,我知道你们外面的人聪明,懂得多,但在这座岛上,从婳娘,不是,是从婳临渊那时起,岛上就相信山神的护佑,现在和六十年前是一样的,怪病袭击了镇子,现在是人人担惊受怕,但很快就会觉得那些生病的人是因为他做了恶,或者不敬重山神,那些没有生病靠着‘我没作恶,怪病不会落在我身上’的想法才能支撑下去,你现在告诉他们每个人都会生病就等于熄灭了他们的希望……”
“我明白孙先生的意思了,”许培文缓和着孙福运的怒火,“孙先生是说,镇上之所以还平静,因为他们会自我安慰,生病的是别人不会是我,如果告诉他们每个人都可能生病,反而会让所有人都陷入恐慌。”
“而且他们坚信山神会救他们,如果告诉他们疫情和山神没关系,就等于污蔑了他们心中的信仰,和所有人对立,恐怕我们还没治病,就有人以对山神不敬赶走我们了。”嵘城第一医院主任医师钟新国补充。
“是啊,说每个人都会生病确实冒进了一点,虽然发病率会超过50%,但还有五六十人不会发病,如果说出真相,反而会让每个人都会担心发病的是不是我,心理压力太大了。”
议论声又起,支持许培文和钟新国的占了大多数。他们心里清楚,比起瘟疫本身,不断蔓延的恐惧更具有杀伤力。所有对疾病的恐惧最终会扩大成对外来族群的恐惧,一旦他们被岛上的人赶走就真的前功尽弃了。
顾长愿紧抿嘴唇,扯着一绺刘海,捋着思绪。
“我觉得现在已经人人自危了。如果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百分百虔诚,坚信疾病不会落在自己身上,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跪在地上求神?听高排长说,两天前只有三个人,现在已经四十多人了。”
“虔诚这个东西没有上限的,如果他们害怕,一定会觉得还有哪里做的不够好,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会恐惧。我倒是觉得把话说开了反而能让他们安定下来。”他顿了顿,“虽然会很艰难。”
四下静了,有人低头沉思,更多人看向许培文,等他拿主意。
“不对啊……”高瞻打破沉默,“可我们只需要说‘就要火祭了,不要再聚在一起,不要神经兮兮的’就能让他们安定啊?”何必多此一举?
“对啊……”
“对啊……”
众人点头,话题又绕回来了,一个现有的谎言就能让镇上安稳,为什么要去冒险?
顾长愿皱眉,瞅了瞅靠在墙角的孙福运,孙福运沉默不语,好像闷闷想着心事,褪了色的灰褂子烂蔫蔫地搭在他身上,像破旧的幡旗,顾长愿看着他,蓦然想起婳娘,那个至死都用斗篷裹紧自己的女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