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福运连忙扶起她,也不敢多看:“他……他这是怎么了?”
婳娘觑了一眼孙福运:“叫你们不要去雨林,你们不听,惹山神怪罪。快扶丫头回去休息。”
孙福运吓得两腿哆嗦,背起凤柔走了,凤柔只是受了惊,当晚便好了,可凤涂山在婳娘家躺了十天,不但没见好,反而越来越严重,一开始还让探望,后来看都不让看了。岐舟天天守在门口,拿着一根树枝,见他来就死命抽他,岐羽像个石头墩子一样坐在门帘下面,一整天都不挪个窝儿。
一连好几天,婳娘闭门不出,整间屋子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,几里外都闻得到。
凤柔不敢再闯进婳娘家,对着孙福运又是哭又是闹:“怎么办?!我劝过我阿爹了,说不能进雨林,山神的地方说不能闯就是不能闯!都怪你!是你带他去的!”
孙福运也懊恼,早知道凤涂山会受伤,怎么都不会丢下他一个人,可他俩一起偷猎了那么久,什么危险没见过?凤涂山是打枪的好手,弹无虚发,野狼见了他都得脑浆溅地,怎么就被抓伤了?难道枪坏了?到底被什么东西抓了?直到听到凤涂山的死讯,孙福运都没想明白。
得知死讯那天,他和凤柔冲进屋,凤涂山已经被芭蕉叶包起来了,只露出一张脸,那张脸已经不能叫作脸,是一张覆盖在头骨上的灰色败叶。
直到好多年后,孙福运偶然在瞎子河边,看见一轮红日像从天跌落的火球落在火山口,整条河流都在颤抖,沙沙声响如同四面八方同时羯鼓。他毫无预兆地害怕起来,大气都不敢喘,躲在一棵棕榈树后,在烁金的河面看到了从没看到过的画面——
密密麻麻的乌瞎子在从岩石里钻出来,通体漆黑的猴子从天而降。
……
“他感染了对吧?”孙福运咬着牙,“他被幽猴抓伤了。”
婳娘垂下眼,攥紧了牛角杵。
黑云无声地远去。
“不可能……你胡说……”凤柔跪在地上,嗓子早就哭哑了,声音像从破瓮里漏出来的,“你根本没有见过我阿爹!你没见过凭什么说他感染!你胡说!”
“是!我没见过!可我记得味道!”孙福运大吼,“你仔细想想,那些天!婳娘家的药味!满镇子的药味!是不是和岐舟发病时候一样!”
空气瞬间绷紧了,谁也没想到孙福运陡然提起岐舟,对医疗队来说,六十年前的灾难再惨烈都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,可岐舟再清晰不过了,岐舟的脸、声音、一举手一投足都太真实。顾长愿心头一震,岐羽抓着婳娘,小声哭起来。
孙福运长长叹了一口气:“那些天你一直在熬药是不是?和岐舟同样的药。”他不懂药,却把这味道记了整整九年。
婳娘轻轻安抚着岐羽:“平时也是会熬的,治怪病的药一直都熬着。”
“所以……我阿爹是感染了……”凤柔绝望地闭上眼,他一直以为阿爹犯了忌讳才会招来野兽,甚至想起阿爹的死,还是忍不住责怪阿爹不听婳娘的话,“因为想给我弄好吃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