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福家女人不想变成福春山的累赘,说福春山是祭司,原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,现在却不得不围着她一个瞎婆子转,成天郁郁寡欢,一天趁福春山不注意,在家里的悬梁下自缢了,那天福春山还抓了鸽子,要给女人熬汤喝,回到家的时候鸽子是活的,女人却死了。”
“福春山埋了女人,却由此得了心病,总是说是报应,说他梦见好多红眼睛的人围着他转,转啊转,转得他身子越来越烫,一看,他的手脚都没了,变成了一团火!一团人形的火!变成火的他朝着那些红眼睛扑去!红眼睛们吓得到处跑,又哭又叫!可还是被他烧成了灰,但蹊跷的是身子烧成灰了,眼睛却怎么都烧不坏,最后血烧干了,骨头也烧没了,就剩一双双红色的眼珠子飘在空中,那些眼珠子一眨都不眨,只看着他。他说那里面还有他女人的眼睛,他在那么多双眼睛里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女人,因为他女人的眼睛被炸烂了,流着血。”
孙福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他换了个站姿,双手环在胸前,狂风卷起地上散落的火把。
“后来,福春山一病不起,第二年春就死了,阖眼那天,他唤我进屋,说要把部落交给我,还叮嘱阿爹烧了他……”
孙福运惊道:“烧了?”
“是啊,烧了。”婳娘神情痛苦,“他说他烧了那么多了人,没资格入土,而且就算他不在了,山神也必须在,让阿爹烧了他,告诉镇上的人:他是祭司,一定会领着山神来到镇上的。”
“把自己也写进谎言里了。”何一明不咸不淡地说。
“福春山的火祭是阿爹一手办的,那天忽然下了雨,老祭司一直说是报应,是报应……没过多久,老祭司也死了,临死前把部落交给阿爹,叮嘱阿爹烧了他,祭司之间似乎有了不成文的规定,死后就让阿爹烧了他,作为补偿,把部落交给阿爹。但在那之后祭司们变得越来越低沉,经常自言自语,有人会在深夜来找阿爹,说万一有一天人们发现并没有山神怎么办?阿爹就劝他们,有的,有山神的……阿爹和祭司们虽然创造了山神,但山神的信仰其实是一年年传下来的。”
祭坛一片寂静,谁也没开口。凤柔哼了一声,不屑地说:“创造?是捏造吧?”
婳娘面露迟疑,但没反驳,沉默了半晌,继续说:“福春山死后,阿爹老得很快,没几年头发就全白了。他把茅屋改成了药房,说有一天要熬出能治好怪病的药,可怪病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他喝了太多药,喝坏了身子,走路会跌倒,意识也不太清醒,总是昏昏沉沉,有一天阿爹在屋外站了很久,教我怎么看云,一直讲一直讲,讲到天黑,好像要把一生的经验全部告诉我。第二天,阿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牛角,清醒的时候就磨着牛角,磨着磨着睡着了,醒了继续磨,我后来才看出来那是一把杵子,他叫我在镇上的时候都要带着它,我问他为什么?他也不说,有一次我忘了带,还被阿爹狠狠训斥了一番,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生气,吓坏了,就一直都带在身上。直到有一天,我听人说山神就是用牛角杵拨开乌云,还镇上晴天,我才明白阿爹在为我铺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