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长愿叹了一口气,孙福运话糙理不糙,镇上的人对外人成见太深,像防狼一样防着他们,反倒是痞里痞气的孙福运最好亲近。
顾长愿忍不住问:“为什么要和凤柔说岐舟的事?”
“她找你了?!”孙福运大惊,重重一拍脑袋:“哎,还是没拦住……”
“你说什么了?”
“我就说岐舟不是风寒死的,我也没说错啊!”孙福运嘴犟。
孙福运看不惯婳娘,偏偏凤柔又一心向着那婆娘,吃的用的都给她,他实在看不下去,一时嘴快才说了岐舟不是风寒死的,只想劝凤柔清醒一点。后来在哨所食堂,孙福运吵着要去拆穿婳娘,被顾长愿说了一通,他就后悔了。讨厌归讨厌,可他没想让镇子乱套,这镇子现在就是半截陷入海里的破船,婳娘是唯一一根完好的桅杆,桅杆断了,船就真的沉了。他想通了,就处处盯着凤柔,生怕她去找婳娘对峙,没想到凤柔没找上婳娘,找上顾长愿了。
“要怪就怪我嘴快,我就是见不得这丫头傻。”
顾长愿听完,也不知道说什么,那天凤柔气匆匆地跳了车,后来就没再和他说过话。兴许是两人聊得太久,有人恶狠狠地瞪过来,两人同时噤声,不敢说话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细如羊肠的山路赫然出现在眼前,这条山路先前医疗队走过,通往山洞,狭长难走,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。顾长愿抬起头,忽听打头的壮士猛地一声嚎叫,瞬间一呼百应,所有人都吼了起来,上百只支火把被齐齐举起,腾起熊熊火焰,照得山路如熔浆流过一般。顾长愿打了个寒颤,不由得环顾着四周,想抓住点什么,缓一缓内心的慌张,边庭无声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我走前面,你跟着我。”边庭说。
顾长愿抬眼,见边庭眼底沉静,有如冬日里的太阳,让人安心,忍不住回握紧了。山路湿滑,荆棘遍地,顾长愿被边庭牵着,还算走得稳当,只是岛民吼着古怪的调子,震得碎石簌簌直掉,让他忍不住盯着山顶,生怕有巨岩石滚下来。
又走了半刻,队伍停在一处巨岩上,顾长愿一路只顾着头顶和脚下,竟不知道队伍怎么就走到着岩石上了,他明明记得山路是通往山顶的,难道还有分岔路?思忖间,只见巨岩通体光亮,没有一丝杂草,黑色石棺在雨水的冲刷下暗如石墨,岛民们绕着石棺站开,齐齐跪倒在泥浆中,只有婳娘静静立在石棺前,有如一尊远古的石像,历经沧海变幻,只剩下她永恒地守着,眺望着天地尽头。
“全镇都出动了吗?”顾长愿轻声问。
高瞻环顾了一圈:“应该是。以往还是有些留守在镇上的,比如刚出生的娃儿和刚生了娃儿的女人,还有孙福运,他也不参加。这次连孙福运都来了,那就是都出动了。”
谈话间,婳娘神情俨然,举起牛头杵,叮铃,叮铃,铃铛迎风响动,半身赤裸的壮汉好像听到号令一般,高高托起祭品,瞬间,全场的火把动了,众人匍匐在地,抡起火把又重重叩下,咚!咚!响声橐橐,周遭静悄悄的,没有一个人出声,唯有木头撞击岩石的声音,咚,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