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了哨所,皮卡车在泥浆里颠簸,泥浆汇成河,飘满泡胀的木墩和麻雀、镇子口堆满了茅草,只留下两三人宽的豁口,车开不进去,只能一步一步走到镇子里。顾长愿以为高瞻说的‘要有心理准备’是指这满目疮痍,直到见了镇上的人,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。
雨还是那雨,人还是那些人,但气氛不一样了。
前几回来镇上,人们虽然落魄,但眼里还算有些东西,有人戒备、有人畏惧、有人厌恶、有人看眼神就知道定是在默默地骂他们,在心里喊着‘快滚’;但这次人们围着篝火,眼神却空了,火光一丝都没倒映进眼里,见他们来了,只是淡淡觑了一眼,又裹着破旧衣服烤火取暖了,彼此之间不说话,不交谈,连空气都像被抽离了。
“镇上不一样了。这暴雨啊,来一次还扛得住,还没恢复又来就……”高瞻叹气。
顾长愿无声地打量着镇子,忽然眼前一暗,边庭朝他扑来,摁住他胳膊就往下拽,顾长愿只觉得一阵寒风从头顶擦过,定神一看,一块石头重重砸在他脚边,顷刻陷进泥土里。
石头来的太快,又是从背后飞来,顾长愿压根儿没留意,转过身才看见五米开外站着一个胖男孩,圆头圆脑,像个木墩,再看地上,那石头比成年人的拳头还大。这要是砸在脑袋上,那还不当场头破血流?顾长愿一阵后怕:他做了什么就遭人恨了?下这么狠的手?
“做什么!”高瞻大喝一声。胖木墩哆嗦了一下,又鼓着眼怒瞪着他们。
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,篝火边的人齐齐看向顾长愿,却只是木然地看着,一副没心思搀合的样子。
边庭抓着顾长愿的手,把他掩在身后。片刻,人群里传出‘胖崽子,你阿娘在找你呢’的叫唤,那胖木墩才扑扑地跑了,跑走时手心一松,又一块石头掉在地上。
竟然手里还捏着一块!
顾长愿倒吸了一口冷气,朝人群看去,孙福运远远地朝他们眨眼,刚才那声就是他喊的。凤柔蹲在孙福运旁边,没有表情,其他人脸上泛着一层森森然的青光,淡淡觑了几眼,又转身围着火堆了。顾长愿有种预感,就算他被石头砸中,他们也不会走过来看一眼。他们不是暴雨后的幸存者,更像电影里的活僵尸。
“我没事。”顾长愿被边庭抓得生疼,安抚着说。
边庭松开手,顾长愿惊魂未定,说先去婳娘家。说来讽刺,他平时最烦婳娘装神弄鬼,现在反倒觉得到了婳娘家就安全了。
此时,婳娘正站在门口,对着三个半身赤裸的壮汉嘱咐着什么,三人垂着头,毕恭毕敬地听着,顾长愿正要上前,被高瞻轻轻拉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