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瞻心领神会,镇上的孩子死在了哨所,万一传出什么可怕流言,怕是不好收场,最好是再过一个小时,趁夜最深的时候把岐舟送回去。何一明试图劝说婳娘捐赠遗体,但婳娘始终不为所动。她坐在床边,一手牵着岐羽,一手搭在岐舟的胸口,嘴里哼着古怪的调子,像某种古老的仪式。
“岐舟死了?”顾长愿走到婳娘身后。
婳娘继续哼着。
顾长愿失了力气,脚下一个踉跄,跌在边庭身上,他抬起头,问,岐舟死了?边庭没有说话,用暗淡如铅的瞳孔凝视着他。边庭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眼神?他的眼睛是火、是水、是露、是泉,反正不是铅,不是死灰。顾长愿一阵心悸,无所适从,心咚——咚——地往下沉,朝着深暗的地方,一点一点陷落。
半夜,雨下大了,下得又急又密,噼里啪啦打在地上让人烦躁,高瞻望向远山上升腾的白雾,说,是时候了。
一屋子的人动了起来,高瞻开来枭龙皮卡,边庭用床单裹紧岐舟,心瞬间就沉到了底,岐舟的重量只有来时的三分之一,他掉光了头发,肌肉萎缩,只剩下骨头,轻得几乎可以用两只指头拧起。车在泥沼中行驶,经过镇子中央时,惊醒了守夜的人,有人钻出帐篷,警惕地注视着他们。
到了婳娘家,高瞻守在门外,顾长愿跟着边庭进了屋。边庭在床边坐下,挺直着背,于油光灯下注视着岐舟的脸。一个半月前,岐舟躺在这里,皮肤通红,软趴趴湿漉漉的,好像浑身冒着热气,现在却像一块被风干的破布,散发着腥味。
顾长愿轻唤:“岐舟?”
没有回应。
他摇了他一下。
岐舟‘咚’地晃了晃。
……
原来真的死了。
这么寥寥草草就死了。
屋外传来吵嚷声,顾长愿退到门口,掀开门帘,就看到凤柔瑟缩在房屋中央,似乎在与婳娘争辩。
“是岐舟出了事?”
婳娘:“他病迷糊了,偷跑出去,被高排长发现了,送了回来。”
“那需要我照顾……”
婳娘:“不用,倒是你,怎么这么晚还不睡?”
“孙福运说……”凤柔抻着脖子朝里屋看,见边庭走出来又缩了回去:“我听到车的声音……”
婳娘说:“这怪我,惊动了高排长他们,还吵醒了你。岐舟淋了雨,会传染风寒,你快去睡吧。”
凤柔嘟着嘴,还想说些什么,但架不住婳娘的坚持,垂着头走了。
婳娘又说:“你们也走吧。”
边庭:“明天还能来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