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匆匆洗了个澡,看见窗外枝干被狂风卷起,撞击着窗户。
要下雨了。
当夜,边庭做了一个梦。
暴雨铺天盖地地浇下来,他全身淌着水,从头发到脚趾,没有一处是干的,水里混了血,变成浅褐色。
他站在火山洞口,子弹已经打光了,身后是万丈悬崖,脚边是堆成山的猴子,猴子七零八落,有的少了半个脑袋,有的被捅破肚子,肠子缠成一堆烂泥,岩壁上全是弹坑和黏糊糊的血肉,苍蝇在岩壁上交尾,发出恶臭。
猴子都被消灭了,一个不剩。
接下来,他要把它们扔进瞎子河,或者堰塞湖,又或者埋进土里、藏到洞里,什么地方都行,只要医疗队找不到,哪里都可以。
只是发生了一点意外——
他的脸被抓烂了。
有猴子扑上来,他干脆利落地捅穿了它的左眼,削掉了它半张脸。
但他被挠了,脸开始流血,肉被搅烂了,像瘤子一样挂在脸上。他感到疼痛,仿佛有人用刀一片一片剐掉他的脑髓,又用锯齿在它颅骨上锯来锯去,他的眼珠不听使唤,似乎想要从眼眶里弹出来,鼻孔和耳朵淌着血水,他开始呕吐,痉挛……
他感染了,死亡朝他逼近。
……
他听见声音——
「我是来带他走的……」
「只要岛上的研究结束……」
边庭猛地从床上跳起来,冷风吹上他汗涔涔的脸。
何一明还在睡,屋里静悄悄的,没有人知道他梦见了什么。
边庭撩开窗帘,窗外一片漆黑,巡夜的士兵绕着哨所来回。他光脚走到浴室,用冷水抹了脸,又往包里塞了锚钩、干粮和手电筒,背上步枪走出门。
天色正暗,月亮被浓云盖住,泥土、石块和树枝被狂风卷到空中,差点打中他的眼睛,他用胳膊护住脸,朝雨林走去。
他支起手电筒,雨林的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边庭只觉得眼前不停有黑影晃动,像是草木藤蔓都长了脚,在夜里走来走去,树枝被吹得左右摇晃,发出骨头被折断的声音,咯嚓,咯嚓。泥土黏腻的程度超出了边庭的想象,每一步都像被粘在地上。他掂紧肩上的枪,慢慢朝前。
半晌,黑云中钻出半个月亮,孱弱的光照进雨林,像病人脸上稍纵即逝的回光。天空忽地扯了一声闷雷,黑影齐刷刷动起来,边庭吓得毛孔翕张,正想看清那黑影是什么,脚下一滑,竟滚了好几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