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在岳倾一向寡言少语,只要夏明深装出一副在欣赏景色的样子,他就不会多问。
摩天轮一面靠湖,一面是摩天接踵的高楼,万家灯火星星点点,低头看去,游乐场门口,小喷泉从托着河豚雕像的海浪间飞跃而出。
夏明深看了少时,目光从座舱外悄无声息地移进了座舱里,落在岳倾身上,抱着一种微妙的侥幸心理,希望岳倾没有发现他在偷看。
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,岳倾专注地看着窗外,姿势放松地依靠在舱壁上。
夏明深觉得自己仿佛是拥有了一架显微镜,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,仍能看清岳倾侧脸上的细小绒毛,看见他搭在背包上的右手骨节分明,青色的血管从清瘦的腕骨下面划过,驼色的长款风衣敞着前襟,袖口上落了点灰。
有风吹过,座舱轻微晃动了一下,夏明深才猛然惊觉自己盯着岳倾看了这么久,慌慌张张地移开了视线。
座舱升到最高处了,往天上看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幕。夏明深不喜欢夜晚,这容易让他想起做阿飘时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的经历,不论往前往后,都看不到一个人影,他像被黑暗吞噬掉了一样,哪怕躺在地上,也落不到实处。
岳倾喊了他一声,问道:“你怎么了?”
夏明深摸到一手心的冷汗,掩饰性地把手往后一藏,将自己的异样统统归咎于推迟了的烟花展,说道:“我在想,外面要是放了烟花,就更漂亮了。”
“很遗憾吗?”
夏明深模棱两可地说:“有点吧。”
他们下一半旅程依旧是在沉默中度过的,座舱下落,绕过一个圆满的弧形,终于降落到地面。
同行的女生意犹未尽地离开了。夏明深和岳倾伴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走出游乐场,坐了公交返回大学城,挑了一家临街的农家菜餐馆吃晚饭。
夏明深扫了桌角的二维码,正要点餐,岳倾的手机就应声而响,一个备注名为“赵曙”的人打电话来,一接通就吱哇乱叫地问:
“老岳,你的报告交了没有?我负责的部分数据登错了!快传给我让我改改,让梁教授发现就完了!”
岳倾捂住收音孔,对夏明深说:“你先吃,不用等我。”起身出去打电话了。
夏明深忖度着岳倾的口味,点了几盘小菜,又自作主张点了一扎招牌米酒,盛在特质的碗盅里。他酒量不好,酒瘾也不大,但会在某个晚上格外渴望的想来一点,体验一下微醺的感觉。
他怕岳倾阻止,就提前给自己倒了一碗喝掉,再在岳倾进门坐到桌子对面后,把剩下的米酒分了,多多地给岳倾,少少地给自己,表示他喝得并不多,不会伤胃。
岳倾晃晃空空如也的酒盅,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俩手边的碗,仿佛早已对他的小伎俩心知肚明,引得夏明深又心虚地把酒碗往自己的方向推了推。
小餐馆里,热气腾腾的菜品一盘接一盘地从后厨端上桌,服务员大声报着菜名,客人们吵嚷着说话,推杯换盏不绝于耳,吵是吵闹一些,但让夏明深得以从对黑暗的不适中脱身而出。
适量摄入的酒精让他飘飘然,对岳倾的一点别扭也随之被掩盖下去了。
夏明深继而猜想,他之所以会产生种种无法解释的心思,都是因为和正常的生活脱节了多年,没能尽快适应的缘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