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第二个月,他在一家培训机构找到了一份助教的工作,帮辅导班老师制作小学教案,用工资付了这个月的房租。
夏明深父母早亡,却有一个疼爱他的爷爷和负责人的姑姑,不缺爱也不缺爱人的能力,这是岳倾使出浑身解数都学不会的。
就像刚才,他第三次往云霄飞车那里瞟,夏明深摸摸鼻子,说:“其实我挺想去游乐园的。”
他兴致勃勃地计划:“我们这个寒假就去好不好。”
他们终究没能去成。这个冬天,夏明深的姑姑因过劳猝死。接下来的两个假期,也接二连三地被各种事填满——高二暑假,岳倾参加物理初赛,转年冬天,准高三生被校长全员押在学校,刷了一个寒假的试题。
再一个夏天,因为不可抗力,夏明深缺席了。
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,岳倾再次经过那个公交站台,曾经坑坑洼洼的路面被修的平整开阔,开通不久的地铁在他脚下呼啸而过,游乐园里照旧充斥着欢呼和尖叫声。
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变得好多了,又似乎都在慢慢失去意义。
岳倾忽然有点委屈,很想摇着夏明深的肩膀,问他不是你最先招惹我、先让我住进你家、先提议去游乐园、先让我抱有希望的吗?不是也说了要一起上大学、一起做饭散步、每晚睡前互道晚安的吗,怎么都不兑现了呢。
渐冻症患者会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,从一根根指节到呼吸,只有思想始终是活跃的,是被困在果壳中的无限空间之王,岳倾却感觉自己的思维已经冻住了。
是未被记录在册的一种慢性疾病,不熬人,但让他心里空空如也。
到了七年后,他在C大的楼梯间里给夏明深打完电话,回到休息室里,看到同一实验室的赵曙拿着两张票,正在同事间问谁要。
赵曙结婚早,上周带着老婆孩子去了趟游乐园,作为某个特定数字的游客,幸运地抽中了两张半价票。
今天的实验进展顺利,休息室弥漫着欢乐的氛围,乐得同他侃大山。但游乐园这种地方,除了孩子和情侣,大部分都不感兴趣,所以赵曙吆喝了半天,票还没送出去。
他看见岳倾进来,喊说:“老岳,我这有两张票……”
有同事插嘴:“你不过脑子啊,岳博士像是那种会去游乐园的人吗?”
“也对,”赵曙重重一拍额头,自言自语道,“那我再问问其他人。”
岳倾说:“等等。”又说,“我去。”
他像一个溺水太久的人,骤然浮出水面,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。过了许久,麻痹的大脑才向他的意识传输了获救的信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