疾风扑面而来,潘多拉闭上眼睛。然而,风几乎立刻就停了。她眼睫颤动着启眸,发现自己往赫尔墨斯的怀里靠得更深了一点,也因此受到庇护。
她抬头看向赫尔墨斯,目光澄澈平静。
视线相触,绿眼睛的神明的表情骤然震动,像幕布被卷起一角。
哪怕面对主宰天空的父神宙斯,赫尔墨斯都不会恐惧。但他不死躯体中的某个地方,也许是心脏,因为在潘多拉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倒影而蜷缩。
而且这不是第一次。
刚才在奥林波斯的金殿之中,与尚未得名的潘多拉面对面的那刹那、还有她雏鸟学习抖动羽翼般模仿他微笑的时刻,同一股凶狠的恶寒都击中他。那与畏怖相近,又截然不同。如果恐惧是冰是苦酒,那么这陌生的悸动便是火是蜂蜜。
赫尔墨斯对这古怪的病症有头绪。但不愿意相信。
与兄弟姊妹不同,他极少卷进纠葛的漩涡里。他固然有猎杀百眼巨人阿尔戈斯的战绩,但比起英雄,更适合当个好脾气的过路人。毕竟来往三界的信使不会在哪里长时间停留,为人传信的旅程目的地也从不是他自己的目的地。
是的,他一定只是为匠神的杰作所折服,与其他在场神祇一样。
美神阿芙洛狄忒都认可潘多拉的美丽,叹息着赐予她超群的魅力,以及与魅力永远结伴相随的渴望、遗憾与柔情。即便是不为爱情捉弄的雅典娜,也向潘多拉露出微笑。
他不过是被勾起了好奇心,想要再多欣赏一会儿众神的作品。
赫尔墨斯这么想着,略感宽慰,口气轻松地调侃:“希望你不恐高。”
潘多拉怔了一下,看向周围。
他们在云间迅速穿行。因为飞得太快,深色大地上的聚落、绿野与河泽都拉长变形,仿若一团团模糊重叠的色块。潘多拉并不害怕,但看久了有些头晕,便收回视线。她还是没有说话,安静得愧对赐予她的巧言祝福。
她在害怕吗?身为造物,对神明心怀畏惧也是理所当然。
赫尔墨斯的心情顿时颇为微妙。他继续用开玩笑的语调说:“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里?”
“您要带我去哪?”
问句出口,潘多拉都吃了一惊。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嗓音。
“大地的尽头,”赫尔墨斯答完便揶揄起自己,“这说法倒像是我在诱拐你。”
潘多拉微微偏头,这动作像懵懂无辜的小兽,她重复陌生的词藻:“诱拐?”
赫尔墨斯难得沉默了片刻,目视前方:“在西方陆地的尽头、与大洋相接之处,有连片平坦丰沃的土地,是大地之上唯一不受时间支配的居所。那里被称为至福乐原,是只有获许可之人才能进入的神佑之地。”
“至、福、乐、原。”她重复每个音节,记住这个新名词。
“潘多拉,”
呼唤她名字的吐息擦过耳际。
众神的信使轻声在她眼前开启至福乐原伊利西昂的大门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