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婵愣了愣,接着笑了,说:“傻孩子。”
李婵忽然想起当初高一铭面试完笪璐琳后,说过这个女孩的眼睛里有一份难得的天真和水灵。
翌日,大概因为兴奋,笪璐琳早早地自然醒了。
她穿了条修身红裙,化了个极其精致又不夸张的复古妆,颇有港风美女的韵味,再提上周悠儿送的小牛皮琴谱包,穿上绑带尖头高跟鞋,乐滋滋地去上班了。
到达办公室,换上制服和平底鞋,开启新的一天的工作。
当笪璐琳把写好的材料上交给高一铭后,她终于理解李婵为什么会说“日子要难熬了”。
高一铭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批评她:“你看看你的谋篇布局和遣词造句,能入眼?上街随便抓个小学生都能写得比你好,每天就这么混日子的吗?”
他还旧事重提,把笪璐琳以前犯过的错误一笔一笔地指出来,有很多笪璐琳自己都记不起来,听着听着就懵圈了。
他仿佛揭下了笑面虎的伪装,露出他咬人嗜血的本性,而她被吞食得不余残渣。
其实他没有说任何不雅的词语,但她就是被骂懵了,不知所措。
他说得那么有条有理,她找不到丁点借口反驳。
指责了二十多分钟后,高一铭问:“听明白没有?!”
“……”笪璐琳吓得全身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,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
“那还不快去改?!”
笪璐琳哈腰,喉咙发抖地说:“好的。”
她刚要转身,高一铭又斥道:“还有,你是夜总会小姐吗?现在、立即、当场把你的大浓妆卸了!”
笪璐琳咬咬唇,忍着涌上鼻头的酸楚,在其他人同情的余光里回到座位,从包里拿出卸妆液和卸妆棉,低着头,从额头到下巴,一点一点地把脸上的脂粉擦掉。
她不露任何表情,只是沉默地擦拭。
一遍又一遍地修改,一遍又一遍地被打回,直到晚上八点,早已下班的高一铭才发来一句:勉勉强强过关吧。
可下一秒,他又说执法处人手不足,要求她去支援,到一家工厂进行检查,车已经在楼下等她了。
由于很多企业很“鸡贼”,知道生环局一般白天突击检查,它们的治污设备就会只上“白班”,到了晚上,不开净化器进行生产,致使未经治理的污染物排入周边破坏环境,生环局便偶尔会在晚上出动,打这些违法企业个措手不及。
笪璐琳心里骂了高一铭千万遍,却还是得忍,因为工作职责里有一条是——承办领导交办的其他事项。
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李婵安慰道:“这个世界不全是这样的,分人,别气馁。”
笪璐琳吞下所有碎牙,朝李婵笑了笑。
和张西扬约的晚餐自然是泡汤了,但张西扬说会等她忙完。
笪璐琳心想检查应该不用很久吧,便穿回高跟鞋,把裙子装进袋子里,提着包包出发。
执行任务的车上有两个人,一男一女,男生叫周俊,女生叫陈敏洁,看起来和笪璐琳差不了几岁,周俊负责开车。
大概为了活跃气氛以及让笪璐琳了解他们的工作内容,周俊像个话痨一样说不停。
“香念区那么大,我们得各街道开展地毯式排查,还得同步进行普法宣传,这个月才过叁分之二,我们俩已经去了20家排污单位,这是第21家,至今有五六家违规排放了……”
周俊说得比较疲时,笪璐琳插嘴问道:“我们待会要检查什么工厂?”
陈敏洁“唉”了一声,说:“一家资源再生厂,对废旧塑料拆解、分类,18年时我们批准它分类、拆解、粉碎800吨塑料,但不可以设置锅炉和废水、废气排放口,除非重新申报审批;去年我们同事去检查时,发现它新增了退镀、提铜这些生产工艺,违规设置了0.6吨锅炉,产生的废水部分循环,部分在排污口排放,产生的废气通过锅炉排放口排放;去年末它提交的申请表说废水处理可达到叁级排放标准,但我们让它补充发改委备案通知、同意开展前期工作的意见这些材料时,它又迟迟不提供,这肯定批准不了的呀,所以我们来看一下它还有没有在违规生产。”
笪璐琳默默消化了一会,捋顺了整个事件脉络。
车窗外的风景从五彩缤纷的霓虹灯逐渐变成孤寂黯淡的路灯。
车,驶往荒无人烟的地带。
一幢四四方方的建筑在墨黑的夜幕下亮着白炽的光。
从未知的方向远远地掷来了一句——
“他娘的,生环局的来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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