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这腿不养伤去地里干什么?”
王马氏提高了声量,这些天李氏天天在家叫骂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,宿老二又不是傻子,他难道不希望好好养着自己那条腿吗,现在拖着一条伤腿还往地里走,还不是被李氏这个后娘给逼的。
“就、就是去地里看看……现在地里活那么多,爹和大哥老三他们天天下地干活,我、我在家里什么忙都帮不上,还花那么多银子,我、我心里过意不去,其实我这伤也不严重了,能干活的。”
说着,宿傲白抬了抬自己那条伤腿,结果不知是不是又扯到了尚未愈合的伤口,一股股黑红的血液渗透伤步,他的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虚汗,嘴唇上的血色也瞬间褪去,白的像宣纸一样。
“别动别动,看你这腿都成什么样了,还想着干活呢。”
王马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这个都已经当爹的男人,都这种时候了,他还帮他那个恶毒的后娘说话!
在场的其他女人也是这么想的,心里是又气又妒。
她们生养的亲生儿子都未必有宿老二这般老实孝顺呢,偏偏李氏的福气居然那么好,白得了一个被她百般折腾,还一心一意维护她的继子。
殊不知,这就是宿傲白要的效果。
他这会儿要是说自己受不了李氏的责骂,所以不得不下地干活,大家在同情他之余,也会觉得他这人不够纯孝,当着外人的面揭自己后娘的短,根本不像他以前表现的那么老实。
而他现在越是支支吾吾地维护李氏,反而更加会激发大家对李氏的恶意。
“能干的,我拄着拐就能走路,我可以帮我爹他们扛挖出来的粮食呢。”
宿傲白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。
“我能干活,不吃白食。”
“怎么,你家还有人骂你吃白食?”
王马氏精明地抓住了他的话柄。
“没有没有,没人说我。”
宿傲白急的直摆手,就一只手撑着拐棍,差点都没站稳身体,人笨嘴拙的形象深入人心,谁会觉得这样憨实的男人会给后娘挖坑呢。
“家里为了给我看病花了那么多银子呢,我一个铜板都没有,二十两呢,都够小弟买几本书,一套很好的笔墨了。”
他的脸上满是愧疚,似乎觉得自己伤了腿花费那么多银子,就是全家的罪人一样,他必须多干点活,才能把花在他身上的这笔银子抵掉。
二十两,即便对于王家这样殷实的人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字,对其他普通农家而言,更是一两年的嚼用。
等以后真的开始翻旧账了,或许也会有人拿这笔银子为李氏说话,毕竟她再怎么刻薄继子,好歹也拿银子给他看病了不是。
但宿傲白换一个语境,并且标注了几个对比之后,这样的一笔巨款,好像又没什么了。
他说自己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,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挣的钱去哪儿了?
毫不客气地说,宿家几十亩地的活儿,一小半是他们家其他人干的,一大半是宿老二和家里的那头老黄牛干的。
而很多活儿老黄牛干不了,所以宿老二干的活绝对比老黄牛还要多。
他从懂事起就开始干活了,十二岁的时候,干的苦活抵得上不少成年的壮汉,现在他二十六岁了,等于足足给宿家干了十四年的脏活累活,而他又得到了什么?吃个六七分饱的肚子,宿老头或家里其他人穿旧的衣裳,就连脚上那双鞋子还是他当年早死的媳妇给他纳的那几双,早就破了无数个洞了,现在是他闺女在缝补,小小的鞋面上纳了十几个洞,之前的那块布是什么颜色,大伙儿都看不清了。
这些年他给宿家挣得银子,又何止二十两呢。
这还不提农闲时候,他去镇上、邻村找的一些杂活,他这人心眼实在人又傻,根本就不会欺上瞒下,每次回来挣了多少铜板就上交给李氏多少铜板,光是他拿回家的那些银子,就足够给他治疗几次腿伤了。
而此时他心中压的他不顾腿伤都要干活弥补的二十两,对于宿家其他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?
宿老四的几本书,一套不错的笔墨而已。
这些东西难道还比宿老二的这条腿,比他的下半生还要重要?
这宿家的人到底偏心到了什么地步,才会让这个憨傻的男人在心中产生这样的想法呢?
是宿奎山过了,是李氏过了!
村里偏心的父母有,但像宿奎山夫妇这样的还真找不出几个来,果然后娘就是后娘,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,怎么都不会心疼。
当然,好的后娘也不是没有,但李氏绝对不是其中之一。
“有牛啊有牛,你真是太老实了。”
面对这么傻,这么老实的宿老二,王马氏都快不忍心利用他了。
但转念一想,自己这么做,何尝不是给宿老二一个活路呢。
“不行,我不能看着李氏这样欺负你,我虽然不是宿家的宗妇,可我还是咱们十里村的村长媳妇呢,我不能看着咱们十里村出现李氏这样的恶妇,传出去,人家该怎么想咱们村的人,是不是以为咱们村的媳妇都和李氏这样刻薄?”
王马氏当着其他妇人的面,慷慨激昂地说道。
“就当我多管闲事吧,宿老二这事,我管定了。”
说着,她让几个人去地里把她男人和宿家的男丁给叫去宿家,又叫几个人去通知村里比较有威望的长辈,特别是宿家那边的族老们。
宿傲白好像还没搞懂王马氏要做什么,一脸迷茫地看着她吩咐完一切,又被她和另两个强壮的女人搀扶着手,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。
“婶,我还要去干活呢?”
宿傲白委屈巴巴地说道,这方向反了呀。
“你别说话,婶给你做主!”
几个女人不顾宿傲白的疑惑,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宿家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