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姨笑道:“你可以说在,但是也算不在。小章这个孩子吧,不爱说话,找他没用。你有事情找他妈妈吧,你们就在门口等着,等他妈妈回来就行。估计快了。”
刘彩娟和苏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,都很不理解,这都是大学生了,难道什么都要妈妈做主吗?
刘彩娟有心攀谈,就蹲下来,和坐在小板凳上洗菜的阿姨平视,她问:“小章竟然这么内向吗?”
阿姨一边洗菜,一边绘声绘色地评价:“从小就这样,爸爸走得早,妈妈一手带大,连开水都不会烧的孩子。不过脑瓜子好,考上了理工大。但是你说就算是大学生,也不能这么没有自理能力吧,什么都是他妈妈做主,他自己吃什么穿什么,都听他妈妈的,哪有这样的,笑死个人,你说是吧——”
“刘三嫂子,你嘴巴臭,就不要乱讲!”
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划破走廊。
刘彩娟、苏萍都一惊,立马朝着楼梯口看过去。
洗菜的阿姨也立即抬头一看,眼睛一瞪,就端着水盆子进了自己家,房门咣当一声给砸上了。
看来不是第一次交锋了,而且洗菜阿姨一定是败军之将。
“个嘴臭的,就晓得讲别个的闲话!”
眼前的女人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袄子,一条现在流行的喇叭裤,提着一个女士小皮包,烫着爆炸卷发头,显得十分泼辣。
她手里提着菜,刘彩娟眼尖,清清楚楚看到白色塑料袋里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。
女人走到刘彩娟身旁,把洗菜阿姨家的门死命砸了一砸,嚷着:“做了二十多年邻居,你嘴臭的毛病就是改不了,信不信我下次还给你门口泼粪!”
一句话,信息量已经很大,刘彩娟屏住呼吸,想等章丘妈妈发泄完对邻居的怒火再说话。
没想到,怒火一下就烧过来了。
“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啊?跑到我家里来,找邻居讲闲话啊?”
刘彩娟忙说:“你好!章丘妈妈,我们是理工大食堂的负责人……”
苏萍半眯着眼睛,已经准备好了一顿骂冲面而来。
果然,章丘妈妈冷笑一声。
“哎哟,这都第三天了!第三天了才想着来找我们章丘啊?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,就是这样办事的?你放心,我已经找了人,我不但要起诉你们,让你们倾家荡产,我还要找媒体曝光你们!”
刘彩娟被劈头盖脸一阵输出,心里稍微乱了一点,然而这件事终归是要面对的,她也知道,藏着掖着,逃避问题,问题也不能消失。
前半生都在躲,这下半生,她不要躲了。
她先是鞠了一躬,对章丘妈妈说:“实在是太抱歉了!”
苏萍也深深鞠躬。
她缓缓抬起身子,用温和的语调说:“发生这样的事情,我们也不想的。在第一医院,我们的员工一直呆着陪着学生们呢。章丘因为出院了,我们现在才——”
“别别别!别用这些虚伪的话来糊弄我。在医院里,住8人间,能好吗?我们章丘不喜欢和别人住一起,这么多年,都不住校!大学也是走读的,不知道吗?”
刘彩娟从这位母亲的话语里,大概猜到,她非常溺爱自己的儿子。
“请问章丘同学现在身体如何?”
刘彩娟试着换个角度切入,她表情诚恳,没有因为章丘妈妈的怒火而被激怒。
章丘妈妈眼神闪了一下,但是又立即强势起来:“现在是没什么症状了,但是以后呢?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?这是老鼠药啊,老鼠药。万一以后,我们家章丘的脑子受了影响,不能做大学教授,你们赔偿吗?啊?”
章丘妈妈掷地有声,声音大得整个楼道里都是她的啊 啊 啊 ——
这时候,走道最里面一间,也就是章丘家的门忽然开了。
一个高瘦的男孩子的身影一晃而过,一个低哑的声音说:“妈,进来说吧。”
苏萍忍不住探头去看,那个男孩子却又消失在门后面了,只剩下门还在微风中前前后后地摇着。
刘彩娟想了想,就说:“不如我们进去谈?这外面风大呢。”
章丘妈妈翻了个白眼,但是却立即冲到房门口,进去了,才说:“进来吧,别指望我给你们喝一杯水!”
刘彩娟和苏萍进了门。
房间是一室一厅,客厅里放着一个钢丝床,这条件,在当下,不算差,也不算好,凑凑合合的普通人家而已。
“您说得对。孩子的身体重要。我们也考虑到了后遗症的可能性,所以往后三年,我们每年都准备给受到波及的孩子安排一次体检。然后这次一次性补偿1100元钱。”
刘彩娟顾不上打量章丘家的家庭环境,
体检这个事情,是来的路上苏萍提出的建议。
“医生说不太可能有什么后遗症,不过我们还是给学生安排上,老板你说呢?”
刘彩娟当即就拍板了:“这个主意好!学生们也没有后顾之忧,会愿意给我们出谅解书。”
刘彩娟说出了赔偿1100元钱,还要连续三年给学生体检的提议之后,章丘妈妈显然有点吃惊。
她把提着的猪肉放在桌上,把里屋的门关了。
里屋里,一个男孩子坐在书桌前看书,很安静,仿佛这边的争吵和他无关。
她看了看刘彩娟,又看了看苏萍,问:“怎么,你们公司连个像样的领导都没有吗?就派出来两个女的,想博取同情?”
刘彩娟站直了,像是一棵松树一般,她回答:“我和我女儿就是公司老板,这位苏姐,是西区食堂的负责人。”
章丘妈妈似乎又吃了一惊,她撩一撩头发,试图掩饰。
半晌,她说:“我家里环境你也看到了,普通人家。但是我绝对不会为了钱,把我儿子的身体当玩笑。刚刚门口刘三嫂子那个嘴臭的婆娘肯定也告诉你们了,我就是个寡妇,男人死得早,一个儿子当宝贝一样护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