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瞬间,他好似看到了有一个庞大无比的幽灵,它恣意而狂烈地笼罩在整个国度的上方,它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在这其中挣扎翻腾,再然后,在他们以为自己能从它的恐怖统治下逃脱的时候,只是轻轻地吹一口气,他们所做的一切,就都化作了无用之功……
费利佩忍不住跪倒下来,他抱着自己的头,凄声道:“或许我根本就不该去做些什么,也许一开始,任由他们那么简单地死去,就不用受到那等苦痛的折磨了……”
夏洛蒂的心中同样升起了巨大的疑惑,如果药剂没效果还好说,这说明了是“万灵药”传闻有误,又或者是她或者他哪一步做错了,可这样好而复发……真的很像是一种嘲讽。
也许她一开始就想错了,不该用前世的眼光来看待这拥有女巫与神奇力量的世界。既然是这样,那就推翻一切,重新再来思考……她来回走了几步,见到费利佩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悔恨当中,忍不住想到,其实和她这个半途插进来的陌生的异世界人相比,身为这个国度王子的他,才应该是知道更多的人。
但首先需要让他冷静下来。这样想着,她就再往前踏出一步。
可这一步,就像打开了什么机关。费利佩立刻从那种颓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,他站了起来,一份警戒被极好地掩盖在他的冷淡中:“看来我所做的,到现在一点作用也没有。把你牵扯进来,也是我自负之下的错误,我会让皮埃尔带你离开这里,离开这个城市和国家,那本书你也可以带走,这个地方最后会如何,其实与你关系不大……也不应该将你拉扯下来……”
夏洛蒂笑了,她轻声道:“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你说这些是对的,但既然事情发生了,你真以为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了吗?让皮埃尔带我离开?你以为你是在演什么苦情戏吗?”
费利佩有些无言,他早就知道夏洛蒂与他见过的所有其他女子都决然不同,而现在,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这份不同带来的苦果。可不管怎样,他也不能……
夏洛蒂没有去管他现在的想法,她依据着自己的思路道:“出了这样的问题,一定是有哪里是你之前没有考虑到的。”
世界不同,规则不同,但总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。她在上个世界培养出来的思维方式,是她所能带来的最大财富。
“我们不要想一下子就把谬误找出来,”夏洛蒂语声愈发温柔,这很好地安抚了费利佩混乱的心绪,“不要想着一蹴而就,要有耐心,不要害怕困难。当一件事你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的时候,就从一开始去找它的线头,一件一件地去验证,一遍找不出来,就去找第二遍,不要想太多,你总是能得到你想要的。”
夏洛蒂的声线清冷、淡然,又宛如夜色一般平静而安和,费利佩有些出神,他感觉自己总能在她的身上找出他所欣赏的品质……仿若失去了路途的跋涉者,不论他怎样迷失,总是能看到她就站在那里。
“那么,”她问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:“这场疫病的最开始,是从哪里爆发的?”
费利佩愣了下来。
夏洛蒂认真道:“它发生的缘由是什么?源头在哪里?是自然出现的、还是人为带来的?”
费利佩没有说话。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,他知道这种疾病很有可能是依靠着接触与呼吸传播的,这也是他在每一次行动中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缘故——这种疾病能传播成瘟疫,这种传染的方式占据了最大的功劳。
他之前和城市中的医师研究过,用火清洁空气、用药草清洁自己、用浸染了药汁的黑布遮住脸,这样的方法对阻碍疾病的感染是有一定效用的,那些贵族们使用的奇怪方式,不洗澡,不运动,害怕损伤身上所谓的屏障;喝金粉、吃宝石磨出的浆水……只是对身体的一种摧残。
对于疫病的源头,他也派人去打探过。但是可惜,探寻的人止步在了一道屏障前——王室。
准确来说,是普罗斯佩罗王。
他之前还以为他是想要隐藏某一位罪人,可是现在想来……城堡的改建可是一个大工程,他先见之明般将自己保护起来,选出那么多人来陪他,在那之前更是连尝试拯救城中的居民都没有去做……他真的不是没有其它理由吗?
王室中没有擅长神秘力量的巫师……是真的没有吗?在疫病开始传播之前,普罗斯佩罗王是有在供养一位神秘莫测的预言师的,但那位预言师却是在某一天的夜晚不告而别,逃出了这个国家,他为何不在之前履行职责对众人示警?
费利佩一心想要将疫病解决,他对于“万灵药”的期盼太深了,他也察觉到了这些地方的不对,但他不想轻率地与普罗斯佩罗王起冲突,或者说是,他还对其留有希望,他生活在这里,不可能对他没有感情。
追究根底可以以后再说,最重要的是驱逐疾病,救下无辜之人……拥有这样想法的他,真是既软弱又天真啊!
他苦笑了下,神情镇静道:“我知道了,我会将一切都查清楚的,不论他是谁,不论他有什么理由。”
他仿佛下定了决心,右手握紧在了腰间冰冷的剑柄上,垂下了眼眸,他淡淡道:“我记得,我之前给你看过的那张纸上,写下的是一种叫做‘欢欣之水’的药剂配方?”
夏洛蒂看了他一眼,没有问他要这种秘药去做什么,她声音沉静道:“不错,和‘万灵药’不一样,‘欢欣之水’的配置并不困难。”
作者有话说:
今日一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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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
“欢欣之水”的效用其实相当强大,能够改变人心念,这在夏洛蒂的看来,是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。
但就是这样的秘药,在女巫之书的,也算不上高级品,与“万灵药”比较起来,无疑要简单轻易很多。
夏洛蒂在第二天的晚上,就将这种粉红色的药剂交给了费利佩。或许是经历过更高级品的配置,夏洛蒂感觉,她在其他“平常”药剂的制造上,比起之前要得心应手许多。
费利佩的选妃舞会很快就召开了,普罗斯佩罗王别出心裁地将这次的舞会改成了化妆舞会,氛围比起以前要更盛大,整个城堡都被打扮成了节日的模样。
夏洛蒂换上了一件蓝色的长裙,她的面上带着一副孔雀模样的精巧面具,她游离在人群之外,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幅醉生梦死的场面。
因为人数太多,城堡之中不仅仅是大厅开放,一些临近的房间也被用来作欢庆之用。夏洛蒂注意到,这些房间的布置都极具个人色彩,普罗斯佩罗王拥有最纯粹的欲望,所以,它们的布置也显得格外鲜明。
最大的房间中灯火是最通亮的,装饰也端庄华贵,柔软的地毯铺满了地面,烹饪得喷香的羊肉和甜点就放在中间的四方桌子上,来到这里的人,在普罗斯佩罗王居高临下的注目下,连说话的声音都稍微小了一些。
但当你来到临近的室内时,你会发现,这里的烛光昏暗了很多,周围彩色玻璃反射过来的朦胧的光,让这个地方被带上了一种幻影般的色彩。演奏着音乐的乐师也放开了手脚,拉出暧昧的曲调,光影变幻,人人都有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而越往下,你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扭曲的荒诞的梦。参与舞会的人带着千奇百怪的面具,他们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魔鬼戴在了面上,他们在暗地里窃窃私语,不断纠缠在一起,任由一种野蛮的氛围将他们卷入其中,他们疯狂放荡,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。
就像是一个诡异的螺旋,最深处也是最恐怖。到了最后的一个房间,没有任何人点灯,一切都像是黑色,唯有敞开的窗棂中,红色的月亮的光慢慢地流淌进来,它们给阴森森的帷幕染上猩气,黑色的地毯像是有了脉络,仿佛是有某个可怕的怪物在这里沉睡,呼吸……
忽然,它睁开了眼睛!
夏洛蒂悄悄地退了出去,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身后注视着她,脚步如影随形般跟随了上来,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觉,但她很难说自己没有被影响。
她之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舞会,所以她从来不知道,内外的差异可以到达如此的地步。悲惨的越悲惨,堕落的更堕落。这真是一个可怕的、无可救药的世界!
夏洛蒂走回到正厅。她没有看见费利佩的所在,没有人关注到她,面具遮住了他们的脸,也令他们察觉不出,有一位陌生的客人,悄悄地来到了他们中间。
她没有吃下任何东西,也没有饮下一杯的酒水,因为她还记得,费利佩从自己这里拿到了“欢欣之水”,虽然她觉得,他应当是要用在普罗斯佩罗王的身上,但也不排除,他还会做出另外的布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