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牧野才整理了一下衣服,忽闻一人阴沉道:“喂,病秧子,你可别死在这里。”
他顺着声音看去,就看到路边的院门被打开,一个身量高挑的人走过来。
那人眉眼俊美但表情阴鹜,年龄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,穿着一身单衣,寒风吹来时,黑色单衣便紧紧贴在了身上,沾着汗渍,勾勒出健硕的肌理。
病弱的秦牧野只看着都替他冷得慌。
也不知道这是何人,秦牧野端详,发现对方手指修长有力,但手上布满了伤痕,虎口裂开,正在渗血,简直触目惊心。
大约是打扫这地方的奴仆,秋日落叶到处飞,又是枫林中,打扫起来的确很吃力。
这样的奴仆在古代很常见,然秦牧野到底是现代人,又是个还没适应古代生活的现代人,眼神顿在那人伤痕累累的手上片刻,抬指揩去唇边最后一丝血迹,笑了笑:“不会死的,你不用担心,不会污了你打扫的地方。”
正在此地练武的萧执月眼神顿在秦牧野唇边,看他漫不经心地用手绢擦掉指腹血渍,手指修长,若羊脂玉精心雕琢,因白得发光,指尖血渍便衬得越发刺目。
萧执月眼神一闪:“看来你是真病了。你要是身体不好,还是赶紧离开吧,这地方传闻闹鬼。”
他原本看这人穿得华贵,还在门口吐血,以为又是那些个名义上的兄弟们在做戏,想闹他,因此才出声驱赶,此时才看清这公子哥透着无法掩饰的病色,哪怕衣服再华贵,也透着一种衰败的味道。
这人长得极为出色,比温润著称的太子萧毓风还要标致俊秀,且不是萧执月见过的任何一个皇子,只是不知他为何出现在这里。
打量间,就见那病弱的青年从白狐毛围脖里抬起头来,对着萧执月行了一礼,身板挺直,眉目清冷:“打扰兄台了,我来此地欣赏枫叶,不小心迷了路,能否劳烦兄台为我指点一下出宫的路?”
果然是宫外的,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,竟不带侍从,足见是个胆大的。
萧执月抬手一指:“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了。”
“多谢,既然兄台解了在下的困厄,我该报答酬谢一二。”秦牧野笑了笑,从腰间取下一个锦囊,递给萧执月。
“这是我冬日治冻疮的药膏,兄台可以试试,这几瓶用完就能去病根。”
萧执月恍恍惚惚地接过锦囊,还没来得及看,就见那个好脾气的俊美青年拢住披风,拉起帷帽,顺着路走了。
秋风扬起对方的朱红色披风,那人显然极怕冷,伸出玉雕样的手指压住披风,动作慢条斯理,徐徐走去,说不出的好看。
走了几步,就有宫人迎上去,搀扶着那公子离去。
萧执月收回视线,扯开锦囊,眼神越发阴沉:“真是个怪人,随便给人乱七八糟的东西,跟谁稀罕似的。”
没想到,锦囊中还真是稀罕物。
几个拇指粗细的羊脂玉小瓷瓶,雕工精细,萧执月取出一瓶,拈在指尖把玩一阵,打开瓶塞,倒出一点脂膏,清冽的药香扑鼻而来。
用指腹将脂膏化开,送到鼻端嗅了一下,萧执月辨别出了所用药材:“地榆,连翘,积雪草……鸡血藤……大蓟,小蓟,党参……还真是好东西。”
确认这药没毒,萧执月才取了一点,抹在伤口处。
被撕裂的虎口立时止住了血,甚至都不觉得痛了。
这种好药千金难求,不知这突然遇到的傻大胆公子哥怎么舍得给人。
“有意思。”萧执月看了一眼路的尽头,那突然出现的公子已不见踪影,对方的模样却已经牢牢刻在脑中。
病秧子。
长得妖孽还烂好心的病秧子。
萧执月如此想着,将藏在竹筒中的佩剑抽出。
抬手挥剑,快速且狠厉,直将面前的枫树拦腰斩断,反震的力道也将受伤的伤口再次撕裂,萧执月却不管不顾,眉眼含煞,又是一剑。
剑气凌冽,煞气腾腾。
直练得浑身大汗,萧执月才收起佩剑,回屋洗漱好,换了一身暗紫长袍,取出黑色布条,本要缠住手。
想了想,先将丢到一边的羊脂玉瓷瓶打开,将药膏涂满,这才用黑色的布条把受伤的手掌缠好。
皇宫中不得随意佩剑,萧执月只能躲在偏远的一角,趁着天凉无人造访勤加练习,手掌伤痕累累已是常态,唯有此,才能让他时刻记住,他到底该做什么。
母妃已死,他早就被皇后视作眼中钉,如今皇帝身体迅速衰败,他周围更是群狼环伺,刀霜剑雨,一刻也不能松懈。
缠好伤口,萧执月敛去所有锋芒,低头垂目,朝一个方向走去。
走了几步,冷不防迎上几个刚从御书房下课的皇子,被众人拥簇在中间的正是当今太子萧毓风,他面带微笑,正和兄弟们说着什么。
“太子哥哥,我们元岚的第一才子要当你的太傅,第一才子呐哈哈哈,他才十八岁,比你只大两岁,传闻长得比醉春楼的头牌还好看,人呢,快叫过来让我们开开眼!”
萧毓风摇头:“孤还不曾见过他,听内侍说,太傅不知怎的先回去了。”
几个皇子闻言就叽叽喳喳地闹起来。
“真是好大的胆子!什么第一才子,就是个病秧子罢了,当太傅只不过是父皇念及他算是太姑姑的血脉,隔了好几代,也就名头上好听,不拜见我们居然就回去了,得罚他!”
“就是,只不过是个奴才,不拜会我们就敢自行离去,可见根本不把我们看在眼里,太子哥哥,你得好好罚他立威!”
几个人嬉闹着从萧执月身边走过,围着太子的众人对低眉顺目的萧执月熟视无睹,倒是太子驻足,行了一礼:“怀墟见过兄长。”
萧执月听到他们说什么第一才子,太傅,病秧子,刚有些失神,听到声音才知自己失了礼数,不胜惶恐般,赶紧回礼:“臣拜见太子殿下。”
看到这高大且极具压迫感的青年,其他几个皇子撇嘴。
“太子哥哥,管他做什么,什么兄长,只是个……罢了。”
“就是,最会惺惺作态,谁不知道他的母妃……”
一群小皇子交换个眼神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