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什么清楚她们做了什么,仍然厚待她们的家族,让他们在封后大典那日风风观光一同入鹿台觐见……”
冯祥仓皇出声:“辽姐儿……您别说了……”
雨很大,顺着文凤真冰凉苍白的指骨不断下流。
天地间很空,文凤真抬头,喘息间片刻茫然,完全没有意识,紧接着,头疼更加剧烈。
陆稚玉?他怎么可能在封后旨意写上陆稚玉的名字。
夜色包围,黑暗中的湖面一片濛濛。
一霎时记忆涌进头脑,四周静谧极了,只有雨和狂风的声音,湖面平静阴森,泛起吞噬人心的涟漪,飒飒然。
“袖袖……”他极低地唤了一声。
文凤真想起了那个寒冷刺骨的大雪夜。
一声声喜气洋洋的道贺声:“微臣共祝帝后大婚,永偕琴瑟!”
“恭贺陛下娶了年少心仪的人。”
“你们瞧新后陆小姐与陛下是不是极般配啊,听说当年大雪船头初遇,陆小姐给陛下写了一首江雪赋,真是让人艳羡啊!”
宫墙内外,处处张灯结彩,新款宫灯照得如同白昼,热热闹闹满有气氛。
身穿诰服的贵妇欢声笑语,衣香鬓影,鞭炮齐鸣鼓乐大作,官员们络绎不绝驱车。
原本黑咕隆咚的鹿台,工匠忙碌,平添了雄伟庄严。
辽袖一个人在书桌前写字,一笔一划,背影看起来格外清瘦。
之前他知道她的身子渐渐好转了,吩咐宫里制衣局预备了皇子皇女的衣裳。在朝中拟赵襄为未来的太子太傅,在宫中开辟了马场。
如今得知避子汤的事情,新帝发了好大脾气。
眼底戾气腾腾的红,雪白的指尖微颤,半晌竟然说不出一个字。
宫人们吓得跪在殿外瑟瑟发抖,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辽姑娘的避子汤东窗事发。
汤碗被打碎了一地,关押了给她请脉的太医,给她寻觅药方的雪芽也被送走了。
“朕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!”他冷笑着咬牙切齿。
辽姑娘依然静静地写字。
新帝第一次教她写字,写的是他的名字。
她写了三个字,然后将宣纸撕得粉碎,纤瘦的手指将笔杆掰。
嬷嬷不解其意,其实辽姑娘想讨陛下欢心是极其简单的。
哪怕给个笑脸,或者说想吃什么东西,撒个娇,给个台阶下,新帝不会不理她的。
其实陛下就喜欢她不懂事的样子。
上回她敷衍地给陛下绣了只小老虎,宫人们走路时都是轻松的,因为揣摩出陛下那几日心情很好。
宫人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,知道辽姑娘在宫里是有些特殊的。
这些年,四海来贡的奇珍异品先进她宫里挑了才能入库。
在春耕时以皇后之礼见过了文武百官,她冷着脸一天,文武百官也不高兴。
只有新帝一人高兴。
处置了一批又一批问责她无法生育的言官。
所有人都以为她被立为皇后是迟早的事,再不济,也是个贵妃吧。
可是他真的足足三个月赌了气没有见她!
一笔一划地在封后诏书上写下——陆稚玉。
雨幕下,文凤真亲眼看到了他自己在诏书上究竟写了什么。
脑子里像是被火烧燎,陆稚玉这三个字就像一把快刀,狠狠扎进心脏!
一股一股涌出黑色的血,夜色下的深湖流满了黑血。头疼剧烈到无法睁眼。
眼帘被雨水模糊,他想竭力维持理智清醒。
辽袖眼底盈湿被逼回去,慢慢绽开一丝笑。
“我是因为听了殿下的死讯才突生心疾,最终也是因为心疾而死,我死的时候——”
她顿了一顿,继续说:“殿下正在试穿封后大典的吉服。”
“死了?”
辽袖死了?
文凤真手掌抚上额头,冰冷异常。
玉鹤楼四楼的风很大,迎着风,他剧烈喘息,一个字都听不懂。
一切灯火缩小又放大,放大又缩小,只剩下心脏毫无章法地猛跳。咚咚咚比雷声更震撼,像要从胸口跳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