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姨妈笑得眼角褶子都散开了,浓厚脂粉也压不住的得意,裴青禾抹了抹泪花,面庞绯红。
辽袖手脚冰凉,小脸煞白,怔怔站在原地,心神不宁,慌得不知所措。
文凤真褪下鹤氅,一抬头,五官完美得挑不出瑕疵,不言不语,却自带压迫感,上位者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凌厉。
他目光淡淡一扫,在望向辽袖时,眼帘无法察觉地微微垂下,多了几分净与冷。
“辽姑娘,本王对你这位故人很有兴趣,可否引见?”
哪有什么故人,这滤水法子是前世的文凤真教她的。
少女忐忑紧张,手指微微颤着,已是汗如雨下,小眼神儿往地上瞧,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。
文凤真到底来了多久?方才的一切他都瞧见了吗?
众人纷纷让开,文凤真坐下,接过方才沏好的一盏茶,唇角一抿,衔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面上依旧波澜不惊,放下茶盏,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。
辽袖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,从里到外都被他看透。
她紧张得毫无立锥之地,眼圈儿一红,做错事一般,怯生生低头。
他厌恶撒谎的人,尤其她这样拙劣地掩饰,少女的局促被尽收眼底,可怜巴巴,像被斥责的小猫。
少女确实生得雪肤仙貌,五官娇媚,一双眼眸澄澈又少经世事,极为养眼。
只让她站了一会儿,便小脸煞白,晕乎乎的,快被欺负得哭出来似的,娇气样子。
“若是不便告知,也罢。”
他一副温和面色,敲了敲手指。
“你沏的茶很好,赏。”
没一会儿,冯祥奉上一块红酸木盒子,盛着一块精细小团茶饼,色白如玉,正是南阳井底月。
文凤真望了她一眼:“你方才提到井底月,便赏你这个吧。”
众人暗暗吸气,井底月作为皇家贡品,一直盛誉不衰,每年不过两三斤顶尖新芽。
后来南阳覆灭,这茶再难养出来,没想到淮王府还收了一块。
裴青禾眼底通红,闪过一丝嫉恨,指尖嵌进肉里也浑然不觉。
她引以为傲的一手茶艺,只为投其所好,原本想要殿下将这块茶当做生辰礼物送给她。
殿下他却在众目睽睽下,将井底月赏给那个乡下妞!裴青禾咬得嘴唇几乎渗出血来!
辽袖接过赏赐,垂着眼帘,心口咚咚直跳,若非咬牙撑着,在这股压迫感下早已站不住了。
他很早就来了,一直在珊瑚帘子外,将她煮茶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,一念及此,少女额头渗出密密香汗,小脑袋发晕。
蓦然,裴青禾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。
她手里捧着一件重工刺绣的衣裳,华贵异常,却被剪得支离破碎。
裴青禾双手颤抖,哭道:“娘!陛下去年赐给女儿的衣裳,不知被谁剪了!”
曹姨妈吓得大惊失色:“怎么会这样?”
霎时嘈嘈杂杂,大小婆子手忙脚乱,众宾客乱糟糟,陛下御赐之物,倘若有一丝损坏,都是对陛下的大不敬!
裴青禾捂住心口,险些晕厥过去,一副楚楚可怜,痛心无助的模样,她红了眼:“娘,女儿好怕,是谁故意损坏陛下的御赐之物。”
曹姨妈也慌了:“衣裳被剪成这个样子,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,此人心机狠毒,故意陷咱们一家于死地啊。”
众人意识到严重性,此事非同小可,揪出来是要杀头的!
一个婢女上前,怯怯道:“衣裳一直收在小姐的闺阁中,今早才拿出来,内院没有闲杂人敢进,只有……只有……”
婢女一面说一面觑着辽袖。
“只有辽姐儿今早路过内院。”
辽袖一惊,她望见这婢女眼神躲闪,裴青禾底气十足,胸有成竹,明白过来,这衣裳恐怕就是裴青禾自己用剪子绞的。
可是谁会信裴青禾剪掉御赐之物?众人只会更信她因为嫉妒剪了裴青禾的衣裳。
辽袖说:“我今早经过内院不错,可是没有见到任何衣裳。”
裴青禾咄咄逼人:“除了你还能有谁?”
张贵妃用蔻丹指甲抚了一下鬓,笑道:“好了好了,不过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,寄人篱下生了嫉妒心,眼红陛下赐你的衣裳,瞧见你有她没有,心底不服气,故意剪毁了,哎,怎么会有这样坏心的人呢。”
裴青禾抱在张贵妃怀里,抽抽嗒嗒哭起来,张贵妃是岐世子的表姐,本就十分不满辽袖躲婚一事。
辽袖面色一白:“此事并无证据,贵妃为何要给我定罪?”
众人窃窃私语,目光冷漠地投射过来,辽袖愈发感到晕眩,腿软得站不住,唇瓣微颤,极想逃离这令她窒息的地方。
京师的人总会对小地方带有偏见,看轻她,侮辱她,无论她如何自尊自爱,谨守底线,她依然是被权贵阶层的人孤立的,明面不说,背后不知如何鄙夷嘲笑。
裴青禾冷笑一声,要的就是没有证据!
辽袖再多解释终究苍白无力,就算不定罪,也抵挡不了四散的风言风语,声誉自此蒙上阴影,不清不白,所有人都会怀疑她是一个手脚下作的女子。
裴青禾细眉一压,恶狠狠一伸指:“我要叫我爹爹上朝御奏,来人,把她抓起来!”
家丁正要动手,辽袖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被家丁拉扯,便再也抬不起头做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