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姑娘,那药是您给我的啊。”朱嬷嬷颤抖着声音说道。
“嬷嬷,你今天这是怎么了,为何净说些糊涂话?”
华静玟用帕子掩着嘴,似是被朱嬷嬷给逗笑了,她用手指拨了拨炕桌上的一碟子红豆糕,对伫立一旁的宝钏说道:“把这个包起来,让嬷嬷带给家里的小孙子吃。”
宝钏拿来干净帕子,把红豆糕包上,华静玟似是又想起了什么,对宝钏说道:“朱嬷嬷说话颠三倒四,想来是身子不适,你拿十两银子,让朱嬷嬷去看看大夫,这几天府里要办丧事,少不得要辛苦,朱嬷嬷身子不舒服,就不用来了。”
朱嬷嬷站在一旁,怔怔地听着。
她明明就在这里,可是华大姑娘的这番话却是对宝钏说的,而华大姑娘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。
十两银子,一碟子红豆糕,不让她来府里了,这是要用这十两银子封住她的嘴,还是要让她们一家子去给华四老爷抵命?
“大姑娘,您是吃我的奶长大的,您做事不能这么绝。”朱嬷嬷在清远伯府十几年,岂会是个好相与的,既然华静玟不肯承认那药的事,那就索性撕破脸吧。
朱嬷嬷一家子虽然都在清远伯府做事,但签的不是死契,他们不能算是清远伯府的奴才,即使撂挑子不干了,也顶多就是白干一个月,没有银子。
想到这里,朱嬷嬷腰板挺直,她冷笑道:“大姑娘莫非是觉得我们一家子眼皮子浅,十两银子就能打发?没错,你把那药给我的时候,的确只有宝钏姑娘一个人证,宝钏姑娘是这府里的家生子,老子娘兄弟都在府里,真若是顺天府来查,宝钏姑娘一准儿是不会说实话的。可是大姑娘想过没有,那药虽是我们家人给下的,可是嘴也是长在我们身上,我老婆子贱命一条,姑娘信不信,我能在公堂上一口咬定那药是您给我的呢?虽说这事没有人证,可若是老婆子我当着那么多人在公堂上说出来,姑娘你猜官老爷们会不会把你带到衙门盘问盘问?”
一直在故作镇定的华静玟,在听到朱嬷嬷的这番话后,那强撑起来的从容便荡然无存了。
“你敢?”她恶狠狠地问道。
朱嬷嬷呵呵直笑:“我一个替罪羔羊有何不敢的?”
华静玟瞪着朱嬷嬷,她不敢相信,那个从小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嬷嬷,为何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,泼辣歹毒,凶狠奸诈。
“你是毒妇!你对得起我吗?”华静玟咬牙切齿,她对朱嬷嬷一家够好的了,不但让他们在府里做事,还时常赏这赏那,这一家子也太没有良心了。
第三三九章 逃
朱嬷嬷心里刺痛,十几年来,她捧在手心里的姑娘骂她是毒妇!这些年,这个姑娘是她的天,是她全家的天。
华静玟说得没有错,朱嬷嬷和她的儿子儿媳之所以在府里做事,是因为她是华静玟的乳娘。他们家没有签卖身契,如果不在伯府,他们也能找到其他差事,甚至于回老家种田。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,一来是因为朱嬷嬷舍不得自己奶大的孩子,二来也是有私心,觉得留在伯府心里踏实。
可是现在朱嬷嬷只是觉得好笑,她太好笑了。
是自己奶大的孩子又如何,那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。
在华大姑娘眼中,在这府里所有人眼中,她只是一个没签卖身契的下人而已。
朱嬷嬷深深地看了华静玟一眼,她没有再说话,一把夺过宝钏手里的十两银子,转身走了出去。
见她走了,华静玟松了口气,忽然又想到了什么,连忙喊道:“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,快拦住她!”
宝钏也反应过来了,拔腿就追。
可是朱嬷嬷的腿脚比她们这些整日只在花园里赏赏花的要俐落许多,宝钏追出来时,只能看到朱嬷嬷的裙角消失在院门外面。
宝钏想要叫上丫鬟们一起追,可是又担心朱嬷嬷撒起泼来不管不顾,当着府里的人胡乱嚷嚷,她略一思忖,便推着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说道:“你去前院找我哥,大姑娘找朱嬷嬷有事,你让我哥无论如何也要把朱嬷嬷拦住。”
小丫鬟飞奔着跑了,宝钏提起裙子重又追了出去。
朱嬷嬷从大姑娘院子里出来,直奔大厨房去找儿媳妇,好在儿子今天没在府里,跟着管事去了城外的庄子里。
这几日朱秀媳妇都在大厨房里帮忙,她正在和面,外面有个婆子叫她:“朱秀家的,你婆婆来找你了,你快点出来吧。”
朱秀媳妇拿了块湿巾子抹抹手,便从白案房里走了出来。
见她出来了,朱嬷嬷一把扯住她的胳膊,把她拽到一棵树后,从袖子里掏出对牌,压低声音说道:“四老爷死了,大姑娘要把祸事全都推到咱家头上,这府里没法子待了,趁着她还没有找到你头上,我这里有对牌,你现在就出府,把顺哥儿送到你二姨家里,让你二姨家的小子往城外的庄子里送个信,让顺哥儿他爹先别进城,在外面躲躲。”
朱秀媳妇越听越慌,可是她听明白了,家里惹了祸事,婆婆要保住她男人和儿子。
“可是娘啊,我正和面呢,再说您这对牌是大姑娘院子里的,不是大厨房的,门子怕是不让我走。”
“这时候不管那些了,你就说是我让你出去给大姑娘买东西,四老爷出事了,这会儿府里正乱着。”朱嬷嬷有点急了,心想自家儿媳妇怎么这么笨呢,你不趁着乱跑出去,等到大姑娘通知了门子,你就出不去了。
朱秀媳妇咬咬牙,接过对牌,跑了几步又回来:“娘啊,那您咋办呢?”
朱嬷嬷挺起背脊,冷声说道:“我这把老骨头不算啥,你就记住,替我保住我儿子和我孙子,若是你有了二心,不管他们爷俩儿,我死了以后夜夜来找你。”
朱秀媳妇吓了一跳,不敢再多话,慌慌张张往后门去了。
见她走了,朱嬷嬷悬着的心仍然没有放下,也不知道儿媳妇能不能顺利出府,更不知道儿子和孙子能不能保住。
朱嬷嬷从树后走出来,一抬眼就看到前面有个人正往这边跑过来,绿裙子粉夹袄,那不是宝钏吗?
宝钏倒是不笨,猜到她会到大厨房里找儿媳妇。
估摸着这会子儿媳妇还没有走到后门,朱嬷嬷心一横,便往宝钏来的方向走去,无论如何,她也要拖住宝钏,不能让宝钏知道儿媳妇已经走了。
刚刚她和朱秀媳妇是在树后说话的,这棵树是在大厨房的西墙外面,从她这里能看到宝钏,宝钏却看不到她。
正在这时,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,扯住了朱嬷嬷的衣裳。
“朱姐姐,你别过去。”
朱嬷嬷打死也没有想到,有人会在后面抓住她,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,却见正抓着她衣裳的是个婆子,朱嬷嬷怔了怔,很快就想起来了,这是老太太身边那个刚来没几个月的黄婆子。
“你扯我做甚?”朱嬷嬷不悦地问道。
“朱姐姐,那包子是你儿媳妇蒸的,可却是经我的手送进大牢的,咱们这会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大姑娘让人来找你,就是不想让你好端端出去了,宝钏她哥这会儿已经去了后门,若是你媳妇被拦住,你又被大姑娘关起来,可就断了后路了,我和你无怨无仇,你若是信我,就先躲一躲,无论你媳妇能不能出去,你先要保住你自己的性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