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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阳入夜之后, 一日的喧哗散尽,无人注意到一辆马车驶入将军府。

林季白出来相迎时,便看到脸色苍白的左无问从马车里走出来, 同行的还有面色同样不大好的陈无悔。

他心中一冽, 没有多说什么话,只是默默跟在左无问的身后, 由着左无问将马车牵引入府。

“可是郎君回来了?”方出月子的沈月溪听说有马车入府,只简单披了狐裘大衣便匆匆赶来。

她见着了下马车都有些艰难的陈无悔,见着了时不时会咳嗽两声的左无问, 唯独没见到裴衍洲。

沈月溪的心往下沉了一下,又问了一声:“郎君呢?”

左无问朝她行了一礼,“主公受了些伤,需要静养。”

然后便是随行的两个将士跳上马车, 将昏迷不醒的裴衍洲抬了出来。

沈月溪愣在原地, 将军府的夜灯实在不够明亮,否则怎会将裴衍洲的面色照得如此黯淡无光?他阖着眼, 一动不动,便是沈月溪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时, 那手也没有一点反应, 不会像平时一般反握住她的手。

从沈月溪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冰冷, 如这寒冬的风霜一般冰冷,全然不同于记忆里的燥热。

沈月溪眼前模糊了一片,又硬生生将这份模糊给逼了回去, 她冷着脸抬眸注视着裴衍洲的左膀右臂,硬声问道:“怎会如此?!”

左无问沉默着, 陈无悔苦涩低头, 两人几乎是同时跪在了沈月溪的面前。

左无问闭上眼眸便能浮现出一个月前的那一幕——

在那等绝境之下, 裴衍洲仍是言出必行。

被利箭扎满全身的男子像永不倒下的战神一般,领着余部冲破了陆霄的弓箭阵,他手中血淋淋的障刀掷出,刹那穿过了陆霄的咽喉。

厮杀蔓延,惨叫连绵,分不清倒下去的是己方还是敌军,左无问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狼狈了,比起他当初逃离京都时的模样都要狼狈,只是当黎明的阳光刺入左无问的眼睛时,他却想要仰头大笑。

左无问不知道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,被血水浸泡得异常沉重的甲胄压在左无问的身上,脚底下的人血成河,漫过他的铁靴。

一夜雪落不曾积,全被这血河冲刷而走,满地的泥泞分不清是淤泥还是血肉。

在左无问摇晃的视野里,天光彻底破去一夜的乌云,照射在前方依旧持刀的男子身上,玄鳞甲泛着金红色的光芒,似是被苍天眷恋而耀眼。

然而还不待左无问欣喜上前,裴衍洲就在他的面前从马上摔下,砸入了一地的血水里,到如今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……

左无问不愿再去想他将裴衍洲拖回城后那些大夫摇头的模样,他睁开眼睛,从怀中拿出碎成裂片的铜钱,呈到沈月溪的面前,“亏得这两枚铜钱挡了一下射入心脉的利箭,主公才得以保住性命,只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