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家有女初长成,若是莹娘看到了必感欣慰,他心中感叹,却也突然意识到发妻走了已经整整十年了。莹娘说得对,没有谁离了谁便活不下去了,纵然他不思量便能描摹发妻的一颦一笑,一闭眼犹能听到发妻的低吟浅唱,可在莹娘离去的第十个年头,他依旧好好活于这世上,沉浮在这尔虞我诈之间。
他在沉沉暮色中停滞了许久,才向沈月溪走去,关怀地问道:“外面天冷,阿月怎不在屋里待着?”
“阿耶……阿月是给您惹麻烦了吗?”沈月溪忧心忡忡地问道,她今日听底下的人闲聊,才知沈南冲这些日子如此之忙,是因为卫国公天天来闹,据说京都都派人来了。
“何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?”沈南冲剑眉一横,冷冷地看向沈月溪身后跟着的几个婢女,吓得众人纷纷摇头。
“没有,是我自己知道的,若卫国公府当真不肯罢休,我……”沈月溪咬了咬嘴唇,小脸上净是为难。
“你怎样?去给卫国公赔礼,还是叫我放了陆续?”沈南冲逗弄着自己女儿。
“阿月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处,去给卫国公赔罪岂不是辱了我们沈家?”沈月溪小声嘟囔,却是否了沈南冲。
沈南冲哈哈大笑了两声,赞道:“这才是我沈南冲的女儿!阿月,你要记住,你是我沈南冲的女儿,只要是你觉得自己是对的,便去做,莫要怕。别说是将陆续扔进牢里,便是把他杀了也无妨。”
“阿、阿耶,大过年的……”
“开个玩笑罢了。我家阿月淑性茂质,谁见了不夸一声好,怎会打打杀杀?”沈南冲收敛起方才放肆的笑容,又恢复了沈月溪熟悉的、温文尔雅的模样,“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,进去吧。”
沈南冲坐下时,才发现一桌的菜里只有一条清蒸鲤鱼算得上是全荤之菜,自己平日最爱吃的牛肉被片得犹如薄纸,浅浅地铺在青菜之上。
沈南冲眉头紧皱,他沈家何至于穷到除夕之夜还吃不上几道荤,莫不是周伯见沈月溪年轻便欺主?他责难地看向候在一边的周伯。
周伯慌忙解释道:“娘子说,即便是过年也要以养生为主,不可大鱼大肉,点到为止。”
“是呀,我看了王半仙赠予我的那本《九九养息大法》,尤其是像阿耶这般上了岁数的,不可吃太多荤,当以素食为主。”沈月溪笑语晏晏,拿起公筷亲自给沈南冲布菜。
三十有四的壮年男子默默看了自家女儿一眼,只得认下这个“上了岁数”,且夸道:“我的阿月就是会为人着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