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玉柯找到景玉柳的时候,景玉柳的神情并不意外。
四皇姬景玉柳做不了韬光养晦的皇姬,她只是,绣花枕头一座。
“果然是长皇姬,这么快就知道是妹妹做的么?”她面上有笑,却惨淡到不大眼底。
景玉柯虽在傅兰慎身上去了火,见到这眼黑两圈的四皇妹,又败了火。
她怒:“你到底要做什么?构陷我与后宫男眷有染,对你有什么好处?”
景玉柯拔了剑,三尺青锋立在石板上,直直插了进去。
她敢杀了她。
毕竟,整个颢国都已看淡皇姬间的死斗。
“姐姐,三皇姐的病是你做的?”她空寂一音,无形间,止住了景玉柯的杀气。
景玉柯默,又道:“她身上那一剑,是敌手偷袭。”
“不,”景玉柳看着她,定定地看着,“你没让她生,你要看着她死!”
景玉柯站直了身姿,被戳穿却并不心虚,她第一次看进景玉柳眼底:“你,可有证据?”
“我十一岁那年,父君被我的白猫无意吓到,踹了那猫儿一脚,你帮我救了它,姐姐可记得?”
景玉柯的眉间慢慢出现别的东西,终究是不发一言。
“那猫会死,心脉受损,和三皇姐一样。你分明有时机救起她!而不是看她苟延残喘。”她手指着她,那手指在颤抖。
景玉柯第一次听见她激昂高亢的声音,已然露出了崩溃。
但景玉柯不怜悯,她不怜悯姓景的任何一个,她露出一个淡漠的笑:“四妹,人畜可分。我救不了三皇妹,无论是十三岁的我,还是现在的我。”
景玉柳笑得断续,又用手点了点她,仿佛她才是那个软y不吃的那一个。
然,她也没有在计较三皇姬的伤,她幽幽说道:“我知道你在母皇后宫做了什么……可不是什么构陷。”
景玉柯的表情没有变。
景玉柳却继续说:“你与我是一丘之貉,看男人的眼光如出一辙,但你太敢做了。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才敢那么肆无顾忌吧?”
景玉柯不知泛起了什么情绪,但面上故意泄露出几分慌张:“你!”
“不过,这已经跟我没什么关系了。你给景崖戴的绿帽,跟我又有什么关系……”她摇头,却又悲怆道,“我只是恨你,让景玉棋做了皇姬里的第一滴血!多少年,我知道我会死,逃过了早夭的命运,也会早早就死于夺嫡!我就图及时行乐,我就要浮云遮眼,你却,你却第一个要挑起这血幕!她才十五岁,我才十五岁!”
说着激烈,景玉柳目眦尽裂,眼泪溢出眼眶,原来,她眼下的眼圈已经是愁云惨雾的征兆。
她怕死,怕疯了,一个皇姬死了,其他的也就一一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。
景玉柯看她崩溃,默默俯下身,重新把剑插进了剑鞘里。
“颢国皇姬继承大统,必须活到最后一人。你,我,景玉机,还是其他什么人,称帝的那一个,可以改变这个传统。”
景玉柳却把她的未尽之语苦笑参半地说出来:“但,我们这一辈再没了这个选择……”
是的。
景玉柯闭了闭眼睛。
景氏流着残暴无情的血,这样的许诺是痴心妄想。
更何况,以史为鉴,血腥的食言。先帝景崇笼络人心,许诺其他皇姬,她若登位即废除这条血洗手足的条例。结果,她一登位,第一道密诏便是屠遍姊妹,逃出生天的只有多疑的景崖,诈死的景崖,用半副不老药保命的景崖,她们的母皇。
这场食言,掀起了整个朝野更迭,以至于从此以后,皇姬们都再没有人说得出以和为贵、姐妹友睦的理由。
“后宫之事我只会构陷你一次,既然你破了这一局,我也再做不了什么……”
留给景玉柯的,是景玉柳惶惶然的话语。
她的眼神本来就光点难寻,现在是彻底暗下去了。
思忖了一炷香,从四皇姬处离开,景玉柯还是云纵去了冷宫,本来她这些日子应该离后宫男眷都远一些。
但她要有事情要问君后沈俪彦,就必须付出与之交易的价值。
她潜入了冷宫,只走了几步。
周予生就寻到了她。
他掌控了这里,是景玉柯放纵的。重见他,还是一身素缟,还是身姿秀逸,飘然谪仙。
“殿下。”周予生与她才说了一句,就发现她的恹恹。
景玉柯不是来寻欢的。
她看着那一身白衣就能惊退群芳的男子,直截了当地问:“他在这里对吗?景喜。”
其实不用说,耳畔回荡着那少年的呼唤。
一声连着一声,唤的还是爹爹。
周予生看她,眼底翻起了一些暖意,那暖意还是不能消除他远观不可亵渎的气质。那气质是他脱不下的面具。
“予生带殿下去寻。”他领着她,越过他的睡房,真的去寻那疯癫的皇弟。
每一次,他们都很容易能找到他。
这最重要的一次,也不意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