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秋穗这一番义正言辞后, 裴绍汝不但没有害怕、退却,反倒是笑了。
“律法?”他轻蔑道,“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?竟然这般单纯。你难道不知, 在整个盛京城中, 除了皇权外, 我们裴家就是律法吗?”他轻轻抬步,围着秋穗转, 那双眼睛更是不曾离开过秋穗片刻, 最终依旧是那套说辞, “你还真以为, 所谓的律法能管得住我吗?”
秋穗任他在自己跟前晃, 她自岿然不动,只是在听了他的话后,秋穗也笑了。
她是轻蔑的笑, 是讽刺的笑。
秋穗说:“裴家是律法?公子这话, 是置天子陛下于何地呢?”又说, “我早知你们裴家兄弟目无王法,欺上瞒下, 心狠手辣起来, 便是连权贵子弟也是杀得的。可惜了, 今日我还就不怕你。裴三公子, 便是此刻你的兄长裴帅站在我面前,我也是照样不怕的。”秋穗之所以同他扯这么多, 不过是在拖延时间。
不管京兆府衙门想不想趟这浑水、管这闲事儿,但这会儿酒楼里这么多人看着呢, 京兆府的人只要来了, 便不可能会置身事外。所以, 秋穗尽量拖时间,想等衙门里来人。
而那边的裴绍汝,显然是中了秋穗圈套,他听她言语间对自己兄长竟也毫无敬意,便立马怒了,他呵斥:“好大的胆子,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名讳,岂是容你置喙的?”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秋穗,厉问,“你到底是谁?”
秋穗才不会立马就搬出自家门第来,她只是依旧闲闲说:“公子生什么气?我并非是什么人,不过只是个无名无姓的小人物罢了。我今日之所以敢提裴都使的名讳,不过因他是你兄长。身为长兄,管教不严,难道不是过错吗?”
裴绍汝虚眯了一下眼,立刻抬手,见身后上来了一个人后,他低声叮嘱说:“去查一查,看这女子到底是谁。”
秋穗这阵仗倒是有些将裴绍汝震慑住了,他天不怕地不怕,但却有两人是怕的。一个是兄长,一个则是当今的天子,也就是他姐夫。
虽说陛下有念着姐姐昔日的情,但毕竟姐姐不在了。而如今,傅贵妃正当宠。这些年来他做的事,陛下不计较也就罢了,若他真计较起来,他也是怕的。
眼前女子如此猖狂,竟丝毫不把裴家放在眼中,莫非是宫里哪位私服出宫的公主?
但算着年纪,又觉不太对。眼前女子看着有十八、九了,而如今陛下最年长的公主,皇后所出的福华公主,不过也才十四五,年纪对不上啊。
秋穗见他怕了,便知道自己此招是得逞了。所以,她又继续道:“你也不必差人去查我的身份,我早说了,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,今日不过路见不平,这才生了锄强扶弱之心。你便是查到了我的身份,又能怎样呢?我既在知道了你身份的情况下还敢这样对你,你觉得你能拿我怎么样?”
秋穗越是这样说,裴绍汝就越是心中慌乱。但这会儿身边这么多人都看着呢,他也不能怂了。
所以,裴绍汝又挺了挺胸膛,尽力给自己壮胆道:“你且等着吧,我看你能嚣张到何时。”但这个时候,他俨然早忘了要再对武丽娘和意柳怎么样了,他已经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对付秋穗身上。
很快,京兆府衙门里便来了人。
“谁人报的官。”来人一身京兆府衙门捕快的衣着,见到裴绍汝,突然愣了下。
秋穗见状,走过去说:“是我报的官。”
那衙门的捕快见秋穗衣着和谈吐皆不俗,且还敢同裴家三公子公然对峙,心下便知,此人应该也是非富即贵的身份。所以,面对秋穗时,他自也态度十分谦和。
抱手朝秋穗作了一揖后,问:“敢问娘子,是要告谁?”
秋穗抬手朝一旁裴绍汝指过去:“他。”
“这……”那捕快愣住了。
想着都是贵人,左右都不能得罪,捕快只能为难的挤出笑来问:“那娘子状告裴三公子,又所为何事呢?”
秋穗道:“裴家三郎强抢民女,按本朝律法,当仗责三十。”
*
秋穗这边正僵持胶着着,那边喜鹊也聪明,跑出去悄悄去京兆府衙门报了案后,又立刻往回溜,一路跑着往傅侯府的方向去,她想搬救兵。
但她也知道,这两日姑爷去了叶台,恰巧不在京中。哪怕是到了侯府,她也不知道该找谁。
找侯府老太太吗?就怕她老人家年纪大了,为了这种事操心劳神会伤了身子,不值当。去找侯夫人吗?可侯夫人同自家娘子未必有多少交情在,如今娘子还没过门,她也怕侯夫人会因不想得罪权贵而选择放弃去支援娘子。
所以喜鹊一路跑着一路着急着,像是个没头的苍蝇一样。恰巧的,正碰到才从城外营中归来的江家六郎江平西。
江平西坐在高高的大马上,一眼便瞧见了喜鹊。他当然还记得,她是叶台余家娘子身边的女婢。那日随母亲去叶台县小叶寺上香,这婢女正是伴在那余娘子身边的。
想到此处,江平西立即勒马“吁”了声,他身边的副将见状,立刻打马上前去,俯身听着吩咐。
江平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,那副将立刻下马走到了喜鹊身边。
“姑娘请留步。”副将将人拦住,抬手朝喜鹊身后指了指,道,“我们家将军有请。”
喜鹊顺着副将手指的方向望去,见是江平西,她立刻双眼亮了起来。傅郎主虽暂且不在府上,但这江家小将军好歹也是一个人脉啊。若侯府那里真寻不得什么帮助,娘子也可暂求了江将军帮忙。
所以,喜鹊立刻匆匆过去请了安。
江平西这会儿已经翻身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了,他站在平地上问喜鹊:“发生了何事?你家娘子呢?”
喜鹊忙急切,但却口齿清晰地道:“求将军去春风楼帮一帮我家娘子。”然后把春风楼里方才发生的事都一股脑儿全告诉了江平西,又说自己这会儿是去傅侯府寻人帮忙的,但凑巧傅家郎君人如今不在京中,她怕寻不到人来,然后她家娘子会吃亏。
江平西听后点头:“你继续去傅侯府,我去春风楼看看。”言简意赅说完后,江平西立刻翻身上马。然后还没待喜鹊反应过来,他便扬鞭打马而去。
他到时,春风楼内正僵持着。京兆衙门的人自然是不敢得罪裴家的,所以,他见那叫意柳的女子也并没损失什么,就有调和之意。
但秋穗呢,显然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的。既已经公然挑衅了,若不趁机将此事往大了闹去,只由着衙门里的人和稀泥,日后裴家怕多的是报复的机会。
所以秋穗的意思是,抓着律法不松口,坚持要裴三郎得到应有的惩罚。
一边是傅家,一边是裴家,都是皇亲国戚和最顶级的权贵,满京城谁人不知这两家早就势如水火。这两家不论得罪哪一家,之后都没他的好日子过。更甚至,若再牵连了府尹大人,府尹可是要指着他鼻子骂的。
这门差事难办,这衙差也很为难。但因他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,同裴家的立场一样,所以,这会儿衙门里的人自然是更偏帮裴家的。
那衙差又想了想,然后对秋穗道:“娘子,您看这样可行?此事左右卑职也做不得主了,得回去先禀了府尹才行。不若就此先散了,待卑职回去得了府尹的明示后,若他交代需要抓人,卑职再前往裴公府抓人去。”
秋穗又不傻,自然知道若不此时当着这众人的面立刻押了这裴三郎去京兆府衙门,之后他便不可能会再登京兆府衙门的门了。所以,秋穗说:“此事这么多人瞧着,正是裴三公子的错,大人还需回禀什么?莫非本朝的律法,对裴家是格外开恩的吗?”
“这……”那捕快越发左右为难起来。
而裴绍汝早忍不住了,立即带着家奴就要开打。武丽娘早防备着他们呢,见状,立刻迎了上去。那边,正好江平西也赶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