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的木板上只有一双靴子的回响,黯淡的,寂寥的。
今晚的运气不错,盲放的歌居然是他最喜欢的张学友的歌。
粤语的《李香兰》。
他听过无数遍,甚至都能跟唱。
“恼春风
我心因何恼春风
说不出
借酒相送……”
前奏响起来的刹那,康盂树就轻轻地跟着哼了起来。
甚至一边哼,他还同时摆好了手势,像是真的轻揽着谁的腰准备翩翩起舞。
偌大的空旷舞池里,黑暗中,男人高大的身影在舞池中不为人知地轻晃旋转着。
“照片中
哪可以投照片中
盼找到
时间裂缝”
跟唱到这一句,康盂树乱晃的舞步停下来,仰起头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。
笛声悠悠,学友哥的声音依旧深情,不会因为谁的停滞而逗留。
“夜放纵
告知我难寻你芳踪
回头也是梦
仍似被动
逃避凝望你
却深印脑中……”
康盂树在黑暗中缓慢地深呼吸,恍惚中,又闻到了山茶花的芬芳,浓郁悠长。
*
千里之外的京崎,黎青梦踮起脚尖,够到货架上的那瓶山茶花沐浴露,把它放进了推车。
里面已经放了一些食材,有挂面,西红柿和鸡蛋,打算回去简单地煮一碗西红柿鸡蛋拌面当作晚餐。
虽然现在这个时间点,几乎可以当作夜宵吃了。
但没有办法,她现在找到的工作太忙,几乎每天都要忙到这个点才下班。相应的,拿到手的钱也多。
在京崎找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并不难,她回来的第二周,就入职了一家私人的艺考机构当老师。她是名校出身,又是优秀毕业生,还曾经拿到过佛罗伦萨学院的offer,这些履历足够她辅导高中的孩子们如何过校考。
只是艺考机构没有底薪,完全按带的课时算钱,多劳多得。因此她特别拼,几乎从早上带到晚上。没有课的时候,她就在网上找商稿接,通宵达旦地画。
反正一个人的日子,怎么样过都是过,有时候干脆连吃饭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,直接三餐合作一顿。
一方面是还债心切,高利贷的最后一笔钱期限快到了,她还凑不出来。
虽然她已经搬离南苔,那拨人应该暂时找不到她,不会再出现上次被他们追着围堵的局面。但这笔钱总归是要赶紧填上的,总不能当一个缩头缩尾提心吊胆躲债的阴沟老鼠,那就是真的“老赖”了。
另一方面,只有这样高强度地运转,她才能把自己的情绪保持在一个放空的稳定状态。
重新融入京崎的生活节奏并不难,毕竟是从小就成长的地方,身体的本能很快就适应了这片土地。
租了间很小的房子,比当时在南苔住的房子要小多了。但胜在很新,没有老房子的那股潮味,也不再有动车和火车隆隆交汇的天然闹钟。
但她的生物钟已经刻上了南苔的影子,依然7点45到点醒,去学校上课,课余计划第二天的教案,回到家接画稿。周而复始。
某天晚上醒过来时手腕还隐隐作痛,怀疑是得了腱鞘炎。
她抽不出时间去医院,挂号难,所在的机构也没有医保,看一次病很费钱。而且……现在的她害怕去医院,只要闻到那个味道就会心悸。
索性不是很严重,疼的时候她就简单热敷一会儿,再吃几片止痛药了事。
每到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,她就会点开手机银行查询里面的余额,那些不断上涨的数字比任何止痛片都来得有用。
毕竟这是她牺牲了任何的娱乐活动换来的,手机里也没有任何聊天闲谈的对象。哦,除了偶尔康嘉年会主动给她发点消息,问起她在京崎的近况。
至于康盂树,他们再也没有联络过,谁都没有找过谁。
似乎……这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,延续下来的默契。
她曾经想过找康盂树,想问他有没有找到她留下给他的“礼物”,以此为契机开口,或许他们还可以聊聊别的无聊琐事。
但最终没有开口。
每当有找他的冲动时,她都会告诫自己,成熟的大人应该平静地接受别离。
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