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连串的念头争先恐后涌出,黎青梦顿时无地自容,自己居然还悠哉悠哉地在这里耍人。
她撇下关东煮,买了两瓶冰水匆匆地向他们跑去。
“啊!姐姐来了!”
康嘉年被抓走手机,只能无所事事地四处观望,第一时间发现了跑过来的她。
黎青梦有些心虚,不敢与康盂树对视,犹豫一番,还是诚实地道歉:“我刚才在便利店,其实看到你们了,想跟你们开个玩笑……有点过分了,对不起。”
她把两瓶水推过去:“你们快喝,给你们赔罪的。”
康嘉年傻乎乎地接过去说着这有什么,没事。康盂树却没接。
他眸色深黑地盯着她。
于是,刚抬起头瞥他的黎青梦碰到这股眼神,立刻又把头垂下了。
她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失了分寸地开这种玩笑,不应该的。人家出于礼貌来找她,她怎么还得寸进尺,把从前的那股任性劲漏出来。
在心里数落自己的同时,黎青梦忽然听到康盂树噗嗤一下笑出声。
“被我吓到了?”
黎青梦惊讶地重新抬眼。
康盂树一把接过她的冰水,拧开盖咕咚咕咚往下灌,无所谓道:“这样你也被我耍一次了,我们扯平。”然后把冰水扔过来,“帮我拿着,给你的惩罚。”
黎青梦一声不吭地接过冰水握在手心。
“这么乖?”康盂树挑眉,似笑非笑道,“那下次随便开吧,还挺划算。”
“……你真不生我气?”
“生气干嘛。人安全就行。”他懒洋洋的,语气有几分莫测,“怎么,你去见的人都不等我们到就走了?留你一个人?”
黎青梦摇头:“我没见到他。”
康嘉年不满道:“我靠什么人啊,你为了他都把我们甩下了,他居然还鸽你!”
黎青梦接收到康嘉年义愤填膺的眼神,余光瞄到康盂树蹙起眉的表情,本不欲说的话突然有了开口的冲动。
这么久以来,她从没和任何人泄漏过一点点她遭遇过的难堪。
她以为自己万事都可以忍耐的。
忍耐到最后,忘了最开始,她其实很希望能有一个出口。
但她知道,成年人的世界没有人会愿意倾听这些废料。那些受困的情绪只是自己的,讲给旁人听,说出去了还不如别说,匮乏的安慰或者转脸后成为流传的谈资被广为嘲笑,下场将会比沉默不语更加难堪。
这个过程就像坐在一架正在向海面坠毁的直升机上,倾诉就是拿着伞降落,却摔进嶙峋的岩石,那么还不如继续老实地坐着,坠进海平面,忍受着被海水淹没的那种窒息。
但是这一刻,她对上康盂树的眼睛,情不自禁站到了直升机的边缘,拿出蒙尘的降落伞,试探地往半空张望,有一种向下跳的冲动。
——可以跳吗?
——你会接住我吗?
她在心里诘问自己。
在和康盂树沉默的对视中,她似乎听见了他说的当然。
黎青梦长长地松口气,慢吞吞地开口。
“我今天去见我叔叔了。上次我爸查出病之后,我来京崎找过他,堵在门口问他借钱。我今天就是来还这笔钱的。”她从包里掏出那张来时就带好的欠款单,“但现在我不欠他了。”
康盂树看清上面的字据,不可置信道:“400块?他在搞笑吗?”
黎青梦摇头:“他也有自己的难处,能给我这些,我也要谢谢他的。只是他没给我当面道谢的机会。”
“你还要谢他?你傻了吧?”
“到底谁傻呢。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看,那个愿意把所有钱拿出来借给别人的人才是傻子吧。”黎青梦意有所指地看着康盂树,很轻地又重复了一遍,“傻子。”
“喂!”
他不是笨蛋,听出她的弦外之音,不乐意地嚷道。
康嘉年又一次听得一头雾水,这两人怎么有那么多小秘密,他有一种自己不是灯泡却胜似灯泡的多余感……
尤其是康盂树还把人拉到了一边,两人用他完全听不到的语调对话。
“还没问过你,我之前借你的那笔到底够不够还?”
黎青梦顿了一下,点头说:“够的,已经还清了。”
“真的吗?”
黎青梦嗯了声,转移话题:“你有带火机吗?”
“干什么?”
她扬了扬手中的欠款条:“没用了,我要把它烧掉。”
康盂树在口袋里摸了摸,还真的摸出一只残留的。
他伸手说:“拿来,我帮你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