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旁徐慈英的痛哼声将周兮辞从恍惚中惊醒,她依旧不敢发出任何动静,只是握着徐慈英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。
到了傍晚, 周国成提着两个保温桶进了病房, 最近周兮辞在医院守着,他又回了厂里上班,空闲的时候就回家炖些补汤送过来。
起初, 比起周兮辞的生疏, 他的动作更显熟练, 经常来了都是默不作声干事, 等母女俩吃完再提着东西回去。
有一回,周国成是趁着午休的时间过来看看,也没顾得上吃饭,周兮辞就把自己手上的那一份盒饭给了他。
像是破冰的信号,之后周兮辞碰到不会的事也会主动问他,周国成偶尔也会给她带点面包饼干之类的。
“吃吧,今天炖了点排骨汤。”周国成把菜摆放在小桌上,给周兮辞盛了碗汤。
父女俩话很少,大多时候都是徐慈英在说,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。
趁着周国成收拾残羹的功夫,周兮辞起身拎起热水壶往外走,“我去打点热水。”
冬天到了傍晚天就黑了。
周兮辞走出病房随手掩着门,放下水壶蹲在一旁,隔着没关严的门,她很快听见了徐慈英的呕吐声。
何谓说过,癌症病人到后期基本吃不了什么东西,就算能吃进去也很快会吐出来。
徐慈英不想她担心,每回都强撑着吃进去,周兮辞看她胃口变好,还以为是病情有了好转的迹象。
只是没想到这一切不过都是妈妈的魔法,这世上根本没有奇迹。
视线里出现一双熟悉的鞋。
周兮辞顺着裤脚抬起头,陈临戈跟着蹲了下来,他刚从学校过来,经过风雪,手却还是热的,捏着她的指尖低声问:“怎么了?”
没等周兮辞回答,病房里又传来一声动静。
陈临戈眼睫一颤,没再说话。
“我以为是奇迹出现了。”周兮辞低着头,“她越来越不好了,陈临戈,怎么办啊。”
那是癌啊。
多少人碰到都无能为力。
“我还有很多话没跟她说,还有很多事没做,为什么不能给我多一点时间。”周兮辞浑身颤抖,像陷入了梦魇里,“她一直希望我去更好的学校,我是不是应该听她的话,是不是因为我不听话,她才病得这么严重。”
“不是。”陈临戈攥着她的手,一遍遍否认,“不是,周兮辞,不是你的错,我们每个人都会生病,小到感冒发烧大到不治之症,难道每个人生病都要在别人身上找错误吗?不是的,没有人想生病,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生病,我们只是运气不好,碰到了更难治愈的病,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,徐姨肯定也不想听到你这么说,你又不是病毒,怎么会因为你病得更严重,那我天天跟你呆在一起,怎么没有生病?”
周兮辞吸了吸鼻子,哽声道:“不要胡说。”
陈临戈将她脑袋按到自己肩上,掌心贴着她的后脑揉了揉,“没事的,都会过去的,一切都会好的。”
会好吗?
周兮辞闭上眼,眼泪一滴滴渗进脸颊蹭着的布料里,心中始终无解。
半个月的假过得悄无声息。
徐慈英一早便催着周兮辞回学校,“你回去就好好上课,别没事就往这里跑,我这儿有你爸。”
“爸要上班呢,有时候还是夜班,你一个人怎么行。”周兮辞拎上书包:“我跟爸都说好了,晚上我过来,反正医院离学校也不远,省得他两头跑还休息不好。”
徐慈英知道说服不了她,也没强求:“那你路上多注意安全,别骑车了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周兮辞起初是想再请半个月假,可她也清楚,只要自己在,徐慈英总会强撑着精神跟她说话、假装胃口很好,连睡梦里也不得安稳。
她明白徐慈英是不想她担心,便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如果这样能多换回妈妈一点时间,周兮辞愿意担下所有的苦和痛。
医院和学校在一条线上,周兮辞没骑车也没坐车,拉高了衣领,半张脸埋进去,迎头走在寒风中。
快到学校的时候,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,前边路灯还剩五秒,她抓着手机跑过马路才接通,“怎么了,我还有几百米就到了,林姐在学校吧?”
“在。”陈临戈的声音有些沉,“周兮辞。”
“嗯?”
“陶姜退学了。”
周兮辞倏地僵在原地,“退学?怎么回事,姜姜怎么会突然退学?她现在还在学校吗?”
“不在,她早读请了假,等林姐看到她消息找到宿舍的时候,她的床铺已经空了。”
“我马上到学校了。”周兮辞一边跑一边给陶姜打电话,只是一直都是无人接听。
等到学校,她直接去了林松媛办公室,陈临戈他们几人都在,邱琢玉在一旁不停打着陶姜的手机。
林松媛不知道在跟谁联系,神情很严肃:“行,我知道了,多谢陶书记,学校会想办法的。好,好,那您先忙,我这边再看看怎么办。”
她放下话机,六个人瞬间围了过去。
林松媛揉了揉眉心,“是陶姜的父亲出事了。”
陶富强这些年都在工地上干活,今年年冬包工头为了赶工期,让工人夜里加班干活。
由于工期紧张,临时搭建的脚手架不够牢固,陶富强意外从三楼跌落,摔断了一条腿。
“现在工地那边不承认夜里赶工的事,还为了不承担医药费,把责任都推到了陶姜父亲身上。”林松媛说:“村里书记联系了律师过去,但最终也只要来两万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