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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节(2 / 2)

太后 道玄 7480 字 2022-07-28

但她又说:“我以前什么都怕,虫子、雷声、爆竹……还有骑马。但是从……从我出嫁之后,就慢慢地不怕了。”

郑玉衡心中忽然一痛,他感觉到一股难以压制的心疼和伤感,为了保持平静,他不得不握住对方的手,掩饰般地挡住自己的脸庞。

“我娘是一个雷雨天走的。”她慢慢地说,“所以我怕打雷。可是后来孟臻也是这种天气走的,他走的时候,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怕了。”

郑玉衡沉默地聆听。

“我娘不在之后,我觉得这世上没有条件、始终爱我的人,不会再有了。”董灵鹫轻声道,“玉衡,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?我这样的人、这样的身份,是不是不应该有什么害怕的东西?”

“……不是的。”他控制着自己的声音,尽量柔和地回答。

“几年前,慈宁宫庭院里最高的一棵树,是一棵梧桐。后来遭逢一日雷雨天,它被从中劈开,拦腰折断,内里焦黑一片。”她叙述道,“它遮风挡雨了很多年。”

“檀娘……”

她彼此敬爱的父亲母亲,每年都为她挡去爆竹声的那个柔弱身影,从窗隙间流窜出来的冷气,还有那段飘渺到接近虚无的童谣……那只捋平被角的手,如幻影般在烛火依稀的此刻,重新浮在她的心上。

可是,这已经过去很多年了。

董灵鹫发觉,自己的一生也过去很多年了。她早有天不假年的觉悟,但在意识到一生中所拥有的美好光景都在流失时,还是不免感觉到一阵冰冷和寂寥。

郑玉衡轻轻地唤她,他很怕惊动对方回忆里的伤心事,只交握着她的手,慢慢地蹭着她的手指。

董灵鹫回过神,拉住他的手背枕在耳畔,像是在他身上扣上了一道无形的锁。

她望着郑玉衡,说:“赌书消得泼茶香……当时只道是寻常。”

董灵鹫闭上眼,又喃喃地道:“玉衡……”

“我在的。”他温声应道,但还是掩饰不掉声音中的心疼和慌乱,几乎是有点儿手足无措地问,“我可以……给您唱童谣吗?”

董灵鹫无声地笑了笑,抱住他的胳膊,懒洋洋道:“不要,你又不是我娘,占什么便宜。”

“可是我……”

他话语未尽,董灵鹫就伸手把他拉过来,让他躺在自己身边,然后埋在他怀中,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耳畔。

郑玉衡遮住她的耳朵,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。

“就这样吧。”她说。

“好,”郑玉衡压着声音,悄悄地道,“没有人能从我怀里把你抢走,年兽也不行。”

她没有回答。

在太后的默许下,殿外亮起焰火烟花的光芒,一重重地映在窗纱上,光华此起彼伏,东风夜放花千树,直到更残漏尽,星落如雨。

作者有话说:

赌书消得泼茶香,当时只道是寻常:纳兰性德的《浣溪沙·谁念西风独自凉》,这两句是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典故。

最后一句化用:东风夜放花千树,更吹落,星如雨。(辛稼轩)

第77章

郑玉衡从来乖顺, 甚少有不听话的时候,至少在她面前是这样的。

少数不听话的时候, 基本也是小郑太医缱/绻求/欢的一面, 虽然娇纵难缠,让他黏得无可奈何,但不得不说,董灵鹫还是很喜欢他这么撒娇的。

次日天明, 董灵鹫醒得早。她稍微一动, 郑玉衡便跟着清醒了。

他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稳, 脑海中时时刻刻想着董灵鹫, 因为心里惦记着, 所以一夜醒了数次,每次见她宁静地睡着,呼吸平稳, 眼睫如蝶翼,他又将心重新放下, 拢住环抱她的手臂。

一夜醒了数次,要说睡得安稳,那是假话, 但郑玉衡见她没有很早便被烟花爆竹声吵醒,心里却很是庆幸, 几乎以为漫天神佛里真有一路听到他的祈祷, 让娘娘好梦沉酣、免去多思多虑。

这世上有一个说法,是说越是聪明的人,看透人情世故, 劳心伤神, 所以寿数大多不会长久。郑玉衡每次想到这句话时, 常会陡然心悸,压抑住料想以后的思绪和隐痛,只将眼前的每一刻、能为董灵鹫做的每一件事,都珍之重之,尽心竭力。

董灵鹫醒了,却没有起身,而是伸手勾过他的腰,将手指挂在他身上的单薄素衫之间,问他:“几时了?”

“寅时三刻。”郑玉衡数过更响,按照自己的感受略微推测,报给她一个相差不多的时辰。

董灵鹫觉得还早,又有些睡不下,索性睁开眼望着他,恰好看见郑玉衡的手指轻抚着她的发尾,被她视线笼罩,小太医立即收敛矜持起来,故作无事地将手收了回去。

董灵鹫也不追究,而是道:“外头的小丫头们闹了一夜吗?”

“中间歇了歇,但守岁的人多,又是年节。”郑玉衡道,“殿外时时都有人清醒着,以备娘娘的吩咐。”

董灵鹫笑了笑,说:“你在这里,我还要吩咐她们干什么?”

郑玉衡大为受用,从身后满足地翘起一条无形的尾巴,嘴上却说:“臣侍候的时候不长,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。”

这里的谦虚就是假的了,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态度,简直是在脸上写着“就是就是,除了我以外谁还这么细心?”

董灵鹫不点破他的心思,顺着他的话慢悠悠地道:“确实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。”

郑玉衡愣了一下,将脸凑过来。两人四目相对,彼此呼吸可闻,他低低地问:“什么地方?”

“就是……”

董灵鹫稍稍拉长了点音调,细腻的手指攀上他的侧颈,手心熟稔地贴在他的肌肤上,没入郑玉衡松散下大半的发髻,手指勾着细密漆黑的发根。

她没怎么用力,但这种强盛得难以拒绝的控制欲,从她的指尖蔓延开来,令人难以抵御。

郑玉衡意识到这一点时,已经察觉到自己没办法抵抗她任何的一举一动了。他浑身一紧,被这只其实没怎么有力气的手摁了下去,献上一双柔软微凉的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