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劝完了自己,伸手扶起丽妃,道:“皇后大度,自然不会与爱妃计较。”
丽妃从小被宠着,小时又养在甘尚书膝下,隔辈格外亲,她也是没吃过苦,特别会作天作地,一点儿也读不懂皇帝的脸色,靠着他的臂膀,一边递酒,满是甜蜜地道:“陛下,您喝了妾的酒,皇后娘娘不会吃醋吧。”
孟诚焦头烂额地喝了杯酒,扭头一看——他那皇后别说吃醋了,看都没往这边儿看一眼。
他道:“……皇后,贤良淑德……”
“那就是妾不够贤良了。”丽妃泫然欲泣,“您不疼妾,皇后娘娘、太后娘娘也素来不疼妾的……”
一提到董灵鹫,王婉柔倒是回过神来,她转头看了一眼丽妃,因为她演得实在太拙劣,甚至都不让人生气,只让人觉得很好笑、好笑到了有点蠢得可爱的地步。
但王皇后还是板着脸训斥道:“不许胡言乱语,说得什么话?丽妃,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。”
丽妃趴在孟诚身边,说实在的,她心里有点畏惧,但转头看了看下面一众眼神期待的嫔御,又想起自己誓要破除王皇后滔天专宠的承诺,于是暗下决心,慢吞吞地、费劲儿地挪了过来。
董灵鹫看了她一眼,想到当初给诚儿选太子侧妃的时候,因为丽妃甘韵儿相貌出挑,人又单纯没有心机,加上老尚书的身份,才入了东府、成为侧妃。
丽妃其实没有怎么见过董灵鹫。
太后娘娘的慈宁宫从早繁忙到晚上,就算接见宫闱妃嫔,也只是接见皇后而已。她连王皇后的晨昏定省都免了,就更懒得见其余的人。前几次相见,除了最初的相看物色之外,大多是在千秋宴、和各类宫宴上。
各种节宴上,除了今日,丽妃都没有上前这么用力地争过宠,而是安分地坐着,自然就没有跟她对话的机会。
丽妃不敢直视她,怯怯地道:“妾给太后娘娘请安。”
董灵鹫笑道:“哀家素来不疼你的?”
丽妃抹了抹泪,干脆直接撒娇卖可怜:“妾也想见娘娘,为娘娘尽一尽孝心。可是妾不如皇后娘娘,能时时见着您……”
董灵鹫险些被她逗笑,转头跟王婉柔耳语道:“她一直这样吗?”
王皇后悄声:“陛下去一趟就安分三天。”
董灵鹫惊讶道:“三天?”
王皇后点头,说:“她因心机浅,妃嫔有些什么事都跟她说,丽妃老是路见不平、拔刀相助,她觉得陛下不能雨露均沾是儿臣的错,所以……”
董灵鹫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,重复了一遍:“路见不平……拔刀相助?”
这八个字跟眼前的娇气小姑娘可不符啊。
董灵鹫也被孟诚的后宫成分弄得有些迷惑不解。
她还未表态,丽妃就见到皇后向太后娘娘耳语进言,她生怕自己被抹黑,便率先道:“娘娘,妾也给您抄过佛经祈福,期盼太后福寿安康、延绵益寿。您不能只疼皇后一个人呀。”
董灵鹫朝她招了招手,无奈笑道:“嗯?那哀家也要疼韵儿吗?”
丽妃甘韵儿脸色一红,凑上前去,环绕着太后而坐,暗中瞪了王皇后一眼,说起话来叽叽喳喳,像个小燕子。
董灵鹫接过王婉柔斟的酒,含笑看着两人争执斗嘴,又跟她们玩笑了几句,伸手鉴赏着甘韵儿抄得佛经,字迹虽然一般,但看得出一笔一划甚是用心。
她随口问这个叽叽喳喳的小燕子:“你为什么不喜欢皇后姐姐呀?”
“当然是因为……”丽妃脱口而出,然后才愣了愣,咬着唇,小心翼翼道,“妾、妾跟皇后娘娘情同姐妹。”
王婉柔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,轻哼一声,低语道:“蠢。”
甘韵儿虽然没听到,可看她的口型就猜到了。她登时抱住董灵鹫的胳膊,哭唧唧地道:“娘娘——太后娘娘——她骂我!她总是羞辱妾!”
董灵鹫愣了一下,拍了拍她的肩刚要开口,甘韵儿就钻到了她怀里,用一贯单调的撒娇手段道:“太后娘娘,要是妾来给娘娘敬酒,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吧?”
王婉柔:“你——”
“要是娘娘喝了妾敬得酒,皇后娘娘不会吃醋吧!”她飞快地说。
王婉柔气得玉面微红,手指颤抖,指着她道:“你不可理喻。”
丽妃眼中含泪,假装被说得惧怕,小白兔似的看着董灵鹫,掏出手帕擦擦眼角:“您看,娘娘平日里就是这么凶妾身的。”
董灵鹫:“……”
她突然觉得,孟诚不喜欢他的后宫,好像是有道理的。
她们似乎宫斗了,又似乎没宫斗。
真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“还说呢。”董灵鹫抬起手,指尖戳到丽妃的脑门上,“换个脾气不好的皇后,你早就被禁足罚俸、或是掌嘴杖责了。”
丽妃缩了缩,又说:“妾……妾跟那些胭脂俗粉、莺莺燕燕可不一样,妾是有骨气的,就算是贵为天子的陛下,他做得不好了,妾也一样劝诫。”
王婉柔不阴不阳地道:“是啊,丽妃向来都是这么劝诫的,本宫不会生气吧,本宫不会吃醋吧,离了本宫,你就不会劝诫了?”
甘韵儿正要回嘴,一看董灵鹫盯着自己,又忍不住楚楚可怜起来:“娘娘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。”董灵鹫听她俩吵得有点脑仁儿疼,“不许吵架,乖乖坐着,她是中宫皇后,你怎可冒犯她,还不道歉?”
丽妃摄于她的权威,也不敢作得过了头:“妾错了嘛……妾很敬重皇后娘娘的……”
歌舞升平,在丝弦停歇的空隙中,另一边的孟诚摩挲着下颔,神情很难以理解地跟一旁服侍的小内侍道:“那是朕的皇后对吧?”
小内侍谄媚道:“哟,陛下说得哪儿的话呢,那当然是咱们大殷的元配皇后啊!”
孟诚又指指另外一边,“那是朕的丽妃对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