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……”郑玉衡应答的话都说了一半,才惊醒过来,发现对方不一般的称呼,他语调一顿。
她盯着对方露出惊讶神情的脸庞,墨眉星眸,清俊温雅,那样纯净、无辜。有那么一瞬间,常年身居高位的董灵鹫,在极为平静柔和的表面下,翻涌起一缕将他心中的清白自持全部摧毁的念头。
郑玉衡默默地道:“臣……臣惶恐。”
董灵鹫问:“那你母亲怎么叫你,让哀家学学,衡儿?”
郑玉衡的脸色变得很纠结,他败下阵来,想了很久,还是道:“……臣更惶恐了。”
董灵鹫忍不住笑,短暂的一言一行之间,那一缕残酷侵夺的想法被收束得无影无踪。
作者有话说:
公主:哪来的小狐狸精
小郑:?
第13章
与此同时,归元宫。
孟诚跟孟摘月属于一母同胞的兄妹,关系向来很好。自孟摘月出嫁后,他偶尔对皇后说起,都十分思念这个妹妹。
可惜他的盈盈妹妹是个“小没良心”,即便是进了宫、拜见了母后,一时三刻竟然也不到归元宫来,孟诚得知此事后,还是让他身边的掌印太监商恺遣人从慈宁宫请过来的。
公主进入归元宫中,也不行礼,而是在殿内环顾左右,笑道:“皇兄竟孤零零地在这里,也没个红袖添香的人服侍,皇嫂怎么不来探一探呢?”
她不说还好,一说起,孟诚便想起上一次因徐妃的事情,王婉柔被母后教诲,而后便跟他冷了几天,居然到如今还不冷不热的,像是还在怪他。
孟诚叹道:“你可别提这事,提了我又要不明白了。分明她也不喜欢的人,怎么心肠倒这么软。回头怪我无情。”
孟摘月竖起耳朵,凑到案前,隔着层叠的奏章,问道:“什么事什么事?也说来给我听听。”
小皇帝在妹妹面前,素来不摆这个皇帝架子,但也耻于将母后训斥过的事情宣之于口,于是连连摆手:“不是什么要紧事,已经处理完了。”
孟摘月道:“是皇兄处理的,还是母后处理的?”
孟诚哑口无言。
公主见他神态窘迫,忍不住笑道:“兄长享有四海,位登九五,还有这么多烦恼,可见皇帝也不是好做的。幸好我不是个男子,不必让母后那样苛待,只管冲她撒娇就是了。”
她说到这里,又停了停,考虑道:“要是天下美郎君尽入宫禁当中,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当皇帝啦。”
若是董灵鹫在面前,她定然不敢这么说。
孟诚已经很惯着她了,还是让这句话说得眼皮直跳。他抄起一本奏折拍在小妹的额头上,手下留情,声音大雨点小,佯怒道:“这也是你能说的么?堂堂公主!”
孟摘月哎呀一声,捂住额头,很委屈地道:“堂堂公主,被皇兄欺负也就罢了,还要被驸马欺负!”
她这么一说,孟诚便停下手,问她:“怎么回事?你是为这个入宫的?”
孟摘月便将跟母后说过的话,又跟皇兄再说了一遍。孟诚听了之后,只道:“母后可曾说怎么帮你?”
孟摘月摇了摇头,苦着脸道:“皇兄也真是的,你可是皇帝呀,你命令他跟我和离不就行了?难道德行有亏还不够吗?”
孟诚盯着她看了片刻,摇头道:“你不懂,很多事是不能这样做的,我要是下这种圣旨,势必有天家以势压人之嫌,如今政治还算清明,那些个言官就不说了,就是六科里的几个老尚书,上朝时说起来的话,也总是鼻子不是鼻子、眼睛不是眼睛的……我就不信,他们见母后、见父皇的时候,也是这个德行?”
新皇登基才一年,太后虽然还在,但这些老臣们已经从明德帝十几年的统治中挣脱出来,有了倚老卖老、放高姿态的资格了。
以前明德帝在位时,这些个老臣面对一位成熟的、手腕刚硬的君王,尚敢直言进谏,撞死在盘龙丹柱上,以为这样死便可以青史留名。如今换了孟诚,换了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帝,他们就更敢发挥手中的权力,给他这个皇帝添堵。
之前徐尚书压着手中长泰行宫的款项就是其中的表现之一,只不过董灵鹫吓了吓他,他便赶紧放手了。
公主更加沮丧了:“哥哥你怎么什么事都做不成?我听闻父皇登基时,朝野上下一片烂摊子,宦祸成灾,亲王窥伺,外敌环绕,结党营私,地方各级一年侵吞的税有上千万两雪花银,父皇还不是把这些事摆平了?”
孟诚被这句话气得没法,伸手捏住妹妹的脸,狠狠揉搓了几下,欲骂又止,怒气冲冲地道:“可是父皇有母后!娶太子妃之前,父皇的东府连补窗户的钱都掏不出来,要不是董太师把母后嫁给他——”
他口不择言,说到这里才幡然醒悟,连忙按住话头,脸色阴了一半:“不许你这么没规矩。”
公主含泪捂着脸,两兄妹又开始了一次崭新的闹别扭。
过了小片刻,孟诚手边的茶都放凉了,他拍桌子道:“人呢?公主气我,你们也气我!”
内侍连忙送茶上来,一旁陪同孟诚长大的掌印太监慈声安抚道:“陛下少生些气,好不容易才见公主一趟呢。”
孟诚消了火,偏头看她,道:“……哥哥帮你想办法,你老实点,回了公主府也别闹。”
孟摘月抽出帕子,擦了擦眼角,小声嘟囔道:“你能有什么办法。”
孟诚不知道是没听见,还是听见了也不跟她计较,转而道:“还有件事,你刚刚去见了母后,不知道母后提没提起?她下了一道赐婚懿旨,给临安世子和一个……没听说过的人家赐婚了。”
孟摘月先是摇头,然后撇了撇嘴角:“这有什么,二堂兄也该成亲了。就是不知道娶的什么乡下里的人家,不说侯门绣户女,起码也得是勋爵人家,才配得上二堂兄吧?”
孟诚想从她口中探知一点儿母后的心意,结果跟这妹妹聊起来,真是难上加难。他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,开口道:“我是说,母后怎么允他回京成亲了?”
昔年明德帝病中,董灵鹫下旨让临安王府世子进入神武军历练,既不在封地,也不在京中,而在耿哲将军手下的神武营内。耿将军是董灵鹫的人,如此一来,便形同监督。三年后孟诚登基,才登基不久,临安王妃便入京,又跟母后见了几次面。
得到这样的旨意,他总觉得王妃跟母后之间,做了什么交换,所以孟慎才得以回京奉旨成婚。
孟摘月想了想,猜测道:“应该是王妃说了情,求母后的吧?”
这话说给别人听,或许有人相信,但以小皇帝对他亲妈的了解,董灵鹫向来公私分明,即便有情,也十分寡淡。只要政治清明、时局安稳,让天下人能从中获利,过上无波无澜的太平日子,他母后很难有不肯牺牲的东西。
孟诚摆了摆手,心说自家妹妹真是享福的命,无奈道:“你还真是不了解母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