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啊——小曦仁真的什么不知道吗?!”朴珍娜瞥了瞥裴曦仁的表情,这下她也惊讶起来,“林理事什么都没告诉你吗?”
裴曦仁觉得自己全身温度降到了冰点。不,不是理事没告诉我,而是我根本不想知道——
“哎呀,小曦仁别自责。姓洪的长那么胖,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的,反正本来也活不长——哦,他还阳痿。”朴珍娜轻笑一声,似乎在安慰曦仁,“此外,生意不顺利就爱揍女人… 对手下也很不怎么样。出事那晚后,你的在渊哥跟我合谋… … 时机成熟后发动了政变,架空了姓洪的。反正本来鹤川食堂也是我在管,他的人都是我在安抚和处理后事。”
朴珍娜摸出烟盒,把玩了两下,却又放了回去。
裴曦仁则慢慢拼出了过去完整的画面。全部都想起来了:珍娜姐化妆很浓,其实是为了遮挡脸上被殴打的痕迹。自己在医院守着都胜勋那段时间,在渊哥似乎一直很忙,很少来看自己和胜勋,几乎都让姜秘书代劳了。外面从未真正传出过鹤川派和清湖派合作破裂的消息,后来清湖派依然在供应毒品给鹤川派销售。裴曦仁一度默默怨过在渊哥,觉得他只想着做生意却不考虑自己跟胜勋受的委屈。如今想来,在渊哥做了这么多却从未邀功一般告诉自己,大约都是保护自己。
身为黑帮人的裴曦仁见不了血,光是想象那种场面就会难受到晕眩呕吐。
加入清湖派这么多年,裴曦仁从来不做见血的工作。这一下子快进到一句话杀了一个活人,还是鹤川派老大,这事实可怕到难以被咀嚼吞咽:大腹便便的洪社长被电锯锯开尸体,厚重的脂肪会挂在锯齿上使之变钝,内脏抛洒在养猪场的泥土地上,被饥饿的猪们啃食殆尽,血腥味和恶臭味和猪圈的味道混合在一起。不告诉自己这些,就是理事的温柔。
而此时,温情的谎言面纱被撕下,裴曦仁再次意识到自己是个肮脏血腥又懦弱胆小的黑帮崽子的事实。被一次性炮友惹怒的自己只会脑嗨想着对方或许应该被扔进猪圈,而理事人狠话不多,直接把从棺材到餐桌一条龙安排完毕。自己与理事处事的态度和方式,天壤地别——
看到裴曦仁脸色煞白,朴珍娜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是说了不妥的事,她收起烟盒,扶住曦仁的肩,边拍边说:
“抱歉小曦仁… … 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… … 今天这些话,你就姑且当不知道吧… … 就…至少别告诉林理事是我说的。”
裴曦仁把脑袋靠在珍娜姐肩上,紧闭双眼,沉默了一会儿,身体抖得厉害。
不,并不仅是因为血。而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,裴曦仁品尝到了一种原始的快意。
以眼还眼听起来太温和了——百倍奉还要快意得多。
害的都胜勋失去一只眼的畜生,如今成了畜生的饲料,流淌在畜生的血管里,生长在畜生的骨头里。
胜勋啊,你知道这些吗?你会愿意烹饪那样的一只猪吗?
掏空内脏,填上里脊肉、葡萄干和苹果,抹上香料,捆上线绳,放进烤箱,端上餐桌;
然后与我举杯共饮,刀叉相错吗?
裴曦仁在害怕,害怕拥有这样的想法的自己。
坐在施坦威钢琴旁、优雅的温室咖啡厅里,却因尝到血腥味的复仇而狂喜自己。
“曦仁啊,‘仁’是仁爱仁慈的意思。你要去爱世界上每一个人,原谅每一个人。”妈妈曾这样对自己说过。
“坏人和恶人也要去爱和原谅吗?”年幼的曦仁问。
“他们只是迷途的羔羊。”妈妈回答,“在某些瞬间,你我或许都是恶人和坏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