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棠这时才知道脸红心跳,她缓缓抬睫,目光突然盯着他的背上。
刚才她只顾着低头处理伤口,竟没发现他的后背上遍满狰狞的疤痕,虽然从愈合的情况看,都是多年前的旧伤,却依然可见当初的恐怖。
怪不得他说不疼,和后背这些又宽又长的伤口比起来,腰窝的这点伤真的就是无关痛痒。
连棠心尖震颤,不由自主的伸手,颤巍巍的抚摸那一条条伤痕,如果,这些伤痕再深一些,他是不是会像父亲一样,走不出战场。
战争是可怕的怪物,身处其间,不管你是新兵蛋子,还是王侯将相,刀砍下来的时候,只能用肉身去博。
那得多疼。
连棠怕疼,平时针戳破手都要落眼泪,她不敢想象被刀剑劈开后背是怎样的疼法。
生不如死吧。
更何况还不止被劈了一道。
她眼里有泪水滚落。
祁衍拉上衣服,“别看了。”
*
晚一点的时候,连棠身上都是汗,她回到自己的院子,准备沐浴后换一身干衣服。
进门撞上从书房出来的连横。
“阿姐。”连横欢快的唤了一声立刻顿声,狐疑的看着她,“姐姐,你头发有点乱,衣服怎么也皱了?”
连棠脸色一白,推了他一把,“小孩子家家,快看书去。”
轰走连横,连棠就命沉露备水,坐在雾气腾腾的浴桶,她满脑子都是祁衍后背上的伤痕,心里被揉烂了般的疼。
帝王又怎样,战无不胜又怎样,还不是凡胎肉身,也会受伤,也会死。
先帝、仁硕先太子不就死在战场上。
还有她的父亲,还有上一世的祁衍。
连棠越想心里越乱,她索性闭气把自己埋入水中,否则她的小脑袋瓜可能会爆炸。
连棠从水里出来,更衣梳妆后,来到书房找连横。
她刚才只顾着想祁衍的事,倒是忘记问,这还没到散学的时间,连横怎么就从东阴先生那里回来了?
连横回答:“老师给我列了长长的书单,让我回来自己学,他说他明日就要回京了。”
连棠心里一跳,东阴先生是祁衍的智囊,他要回京是不是意味着祁衍也要回京。
梁渊死前说,江左军还有两日就到京城,今日祁衍又让人给他们送上梁渊的人头,刺激之下,两军会不会直接开战?
她想到方才在祁衍寝殿,他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他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和她说,但见她哭的厉害,没有开口,而是一口一口吻干了她的眼泪。
连棠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,问他,“东阴先生有没有说,要走多久?”
连横指了指桌案上的书,“具体时间没有说,但是你看,老师给我的书目已经排到元日了。”
连棠脸色顷刻变沉,看来祁衍也预想到十万江左军不容易对付,把战线拉长到一个月左右。
上一世祁麟大婚那日谋反,祁衍将计就计,几乎算是瓮中捉鳖,可是在他走后,留下的王师奋战半月有余,才把五万江左军完全铲除干净。
如今人数翻了一倍,定然比上一世艰难的多。
连棠心焦。
连横看着姐姐脸上一会红,一会白,不停的绞手里的帕子,疑惑,“阿姐,你怎么了?”
连棠摸摸弟弟的头,轻道:“没什么,以后老师不在了,你一个人可得管住自己,专心读书。”
连横“嗐”了一声,“原来你在担心这个,放心吧,陛下都夸我有定力呢。”
连棠眼皮又一跳。
正在这时,沉露慌慌张张的跑进来,上气不接下气道:“小姐,太可怕了,太后刚才带着一群人,气势汹汹的找你来了。”
连棠不意外,祁麟和祁芸出这么大的事,这事又和她有关,太后必然要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。
连棠问,“太后现在人呢?”
沉露挠挠头,“陛下不知什么时候在我们院外安排了好几拨侍卫,太后被挡在外面,现在已经气呼呼的走了。”
连横惊呼,“保护咱们的侍卫这么大排场,太后都能气走?”
连棠沉默,祁衍果然早有打算,他离京后的事都提前安排好了。
*
天快亮的时候,议政殿,祁衍疲倦的靠在龙椅上,松了松紧裹着喉结的龙纹立领。
“连棠在哪里?”和大臣们议了一夜的政事,他嗓音又沉又哑。
常福回:“连姑娘昨个天不黑的时候就去了陛下的寝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