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文亭还在昭狱压着,连棠去看他,祁衍派常福陪着。
昭狱的牢房黑暗潮湿,散发这一股子霉味。
连文亭身穿囚服,蹲在木板床上,形容枯槁,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,他看见连棠,腾的跳下来,抓住牢房的铁栏杆,哀求,“棠棠,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,求你救救二叔,二叔是无辜的呀,放火的是那毒妇姜氏,跟二叔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连棠冷冷的看着他,这么一个贪生怕死,没骨头的卑鄙小人,当年她怎么就觉的和父亲像。
她把大理寺的案宗摔在他面前的地上。
连文亭只看了一眼,就目中大惧,“不可能,不可能,他们不可能查到的。”
常福语音尖锐道:“连大人,证据面前,你就不要否认了。”
连文亭自知没有回圜的余地,突然目露凶光,他将手里的案宗撕的稀烂,绝望般大叫,“凭什么啊,一母同胎,凭什么他占尽好处,从小就被觊觎厚望,袭爵升职,而我只能像蚯蚓一样,在他的阴影下过活。”
连棠浑身颤抖,怒视着连文亭,“没想到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,父亲在世时,自知占了出生早的优势,与你处处忍让,爵位带来的殷封赏赐从不假私,悉数于你平分,后来远走边关,也是因你抱怨连家只能出一个文相,他才从了武,结果没得你一个好,你还不惜作伪夺走横儿的爵位。”
连文亭目眦欲裂,“谁要他假惺惺的示好,他若真的如此高风亮节,为何不直接把爵位让出来。”
连棠一拂袖,厌恶道:“朽木不可雕,既然你不知悔改,就在狱中好好反省吧。”
她原本想着叔父若知错,只帮横儿讨回爵位即可,既然他顽固不化,不如在昭狱归化两年,免得放出去又生妖。
还没等连文亭琢磨出她话里的意思,连棠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路过地牢,常福问连棠,“姜氏过几天就要行刑了,你要不要去看她。”
连棠摇头,杀害花嬷嬷的凶手,她一眼都不想看。
姜氏行刑那日,连棠穿上最鲜艳的衣裳,让御厨做了一桌子花嬷嬷爱吃的菜,隔着阴阳与她共饮了三杯,“嬷嬷,你大仇已报,可以安心去了。”
连棠允许自己只消沉到这一天。
翌日,她调整好心态,走上竹簟,跪在祁衍面前,“陛下,我今日可以上值了。”
连棠不敢想,她占着他的寝屋这些日子,他是怎么休息的,是在竹簟上凑合着,还是索性整夜不睡。
她悄悄抬眼,他一如既然的长眉入鬓,薄唇性感,只是脸部的轮廊似乎更尖锐了。
他定然是没休息好,她今日会把寝室还给他,让他好好休息。
祁衍写完笔下的几个字,把呈折仍在一旁,这才抬睫,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一番,脸朝侧后方拱了拱,“上值的事不急,去看看谁来了。”
连棠疑惑的看了他一眼,朝他指示的方向走去,看到沉露正局促不安的坐在对面的凳子上,手里抱着一个包裹。
“小姐!”沉露先喊出来,泪水瞬间就流下来。
她哭着跑过来,仿佛还不敢置信,“真的是你么?”
连棠一把将她拉进怀里,喉头哽住,“嬷嬷走的好么?”
沉露使劲点头,“陛下派了人操持,嬷嬷的葬礼很风光,安葬在宗祠风水最好的地方。”
死了再风光有何用,活着才最重要,连棠抑制不住心里的悲伤,拉着沉露回到寝室,关上门,抱住她呜呜咽咽的哭起来。
“嬷嬷是因我而死的,是我害了她。”
如果她没有招惹三嫂,是不是就有没有这飞来横祸,如果着火那日她去喊横儿,嬷嬷是不是就有机会跑出来。
沉露着急,连声唤着,“小姐,小姐,您别这么想,嬷嬷在天上一定不愿意看到您这么自责的。”
连棠眼泪收不住,“可是我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。”
沉露按着她坐下,面色突然变得肃然,“小姐你听我说,第一,行恶的不是你,是姜氏,再者...”
她顿了一口气,才鼓足勇气道:“这一年多你在宫里的时间多,不知道其实嬷嬷被腹痛缠伴,已是时日无多,她不让我们告诉你,就怕你在宫里分心,如今去了,在某种程度也算是一种解脱。”
连棠讶然,“嬷嬷平时看着好好的,怎么生了那么重的疾病。”
沉露抹抹眼泪,“嬷嬷说,她和夫人是在南方长大的,适应不了边关的苦寒,日积月累,身子垮的早。”
连棠记得,母亲去了边关没几年就身子不舒服,以至于经受不住父亲死亡的打击,缠绵病榻一年,最后也跟着去了。
连棠又问了花嬷嬷身后的一些具体事宜,见一应妥帖,才安心。
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,见连棠心情慢慢恢复,沉露忍不住四处张望这间寝室。
宝剑、玉带、龙纹衮衣...
除了床头木匣子里新制的几件女装外,无一不显示这是一个男子的寝室。
听闻元宁帝长居揽月阁,沉露压着嗓子问连棠,“小姐,难道这是皇帝的寝宫?”
连棠点头。
沉露目中闪过一阵战栗,又用更低的声音问,“这几日你都住在这里?”
连棠知道沉露震惊什么,试着解释,“我在这里养病。”
养病也不对啊,皇宫里大半宫殿都空着,哪间屋子不能养病,非要住到皇帝的寝屋。
沉露狐疑,她点点小手指,眼神闪烁,“你和陛下有没有...我看看你的守宫砂。”
说着沉露就去撩连棠的袖子。
连棠捂着袖口,急的脸都涨红了,“哎呀,不是你想象的那样。”